石室內的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毒膠,混雜著沸騰銅壺中噴出的墨綠濃煙、林琰體內散逸出的混亂毒息、以及角落裡那些毒物腐敗發酵的惡臭。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隻有銅壺中液體“咕嘟咕嘟”的單調聲響,如同毒沼深處某種巨獸沉睡的鼾聲。
毒叟盤坐在角落的陰影裡,如同一尊枯朽的木雕。他手中撚動著一截漆黑乾枯、散發著濃鬱死氣的指骨,渾濁的老眼半開半闔,目光卻如同無形的鎖鏈,牢牢鎖定在石床上那具如同沉睡凶獸般的身影上。
林琰的身體,覆蓋著一層暗沉、厚重、如同蜥蜴皮般的角質硬甲,呈現出一種墨綠與暗紅交織的詭異色澤。硬甲表麵布滿了細密的、如同天然符文的溝壑紋路,隱隱有墨綠色的毒光在其中緩緩流淌。他的呼吸極其微弱,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隻有丹田深處那顆搏動著的“毒核”,每一次緩慢而有力的震顫,都帶動著整個石室內的毒瘴之氣隨之共鳴,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凶戾波動。
萬毒傀軀,已成!
這具身體,融合了穢血煞氣的毀滅本源、萬毒淬煉的劇毒之骨、以及冰魄本源殘餘寒氣帶來的詭異韌性,其強度與蘊含的毒性,足以讓尋常真仙望而卻步。毒叟枯槁的臉上,每一道深刻的皺紋都仿佛舒展著得意。這將是他在腐骨集立足、甚至向更深處那些老怪物叫板的資本!
然而,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卻始終盤踞在他眼底深處。
石床上那具完美的毒傀之軀,雖然氣息凶戾強大,卻始終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死氣”。不是肉身的死寂,而是神魂層麵的絕對沉寂。那點由冰魄本源守護的核心真靈,如同鑲嵌在劇毒寶石最深處的一粒冰晶,任憑他如何以毒瘴侵蝕、以魔音滲透,始終堅冰一塊,拒絕著奴役魂印的烙印。
毒叟嘗試了數次,每一次魂印的力量觸及那點真靈外圍,都會被一股精純的冰寒意誌強行凍結、排斥,甚至引來毒核能量的輕微躁動,威脅到傀軀的穩定。強行衝擊,代價巨大,甚至可能毀了這具耗費心血的寶體。
“哼!頑固的魂火!”毒叟撚動指骨的枯手微微用力,指骨發出細微的碎裂聲。他渾濁的目光掃過林琰毫無表情、覆蓋著角質硬甲的臉,“無妨。軀殼已成,魂火再頑固,終將被萬毒磨滅,淪為滋養毒核的薪柴。時間,老夫有的是!”
他壓下心中的一絲煩躁,將注意力轉移到自身。連番施法、魂印反噬,加上維持這具毒傀雛形的能量引導,消耗巨大。他枯槁的身軀內,早年因強煉一種上古奇毒留下的暗傷,此刻在心神損耗下,又開始隱隱作痛,如同跗骨之蛆,緩慢卻頑固地侵蝕著他的本源。
就在這時!
石室入口處,那扇由某種巨大肋骨和藤蔓纏繞而成的簡陋骨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一條縫隙。
一道瘦小、佝僂、穿著破爛皮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溜了進來。來人是個侏儒,皮膚如同風乾的樹皮,呈現灰綠色,一雙眼睛大得出奇,閃爍著狡黠而諂媚的光芒。他動作輕巧得如同沒有重量,落地無聲,對著角落裡的毒叟深深一躬,聲音尖細而恭敬:
“毒老,小的‘泥鰍’回來了。”
毒叟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嗯”。
那名叫“泥鰍”的侏儒顯然深知毒叟脾性,不敢有絲毫怠慢,飛快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由某種慘白色獸皮縫製的袋子。袋子表麵布滿了細密的封印符文,隔絕著內部的氣息,但依舊有絲絲縷縷極其精純、卻又帶著濃鬱陰寒死氣的能量波動滲透出來。
“幸不辱命!”泥鰍雙手捧著皮袋,小心翼翼地奉上,尖細的聲音帶著一絲邀功的激動,“按照您老的吩咐,小的在‘黑墳崗’深處蹲守了七日七夜,趁那‘百足屍王’與‘陰風梟’爭奪地脈陰煞的空隙,終於采到了這株剛成熟不到三個時辰的‘九陰還魂草’!您老請看!”
聽到“九陰還魂草”幾個字,毒叟一直半闔的眼皮猛地掀開,渾濁的老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一股無形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個石室,連那銅壺中沸騰的墨綠液體都為之一滯!
他枯手一招,那慘白的皮袋便憑空飛入他手中。指尖劃過,封印符文無聲湮滅。袋口張開,一株奇異的植物出現在他掌心。
那草不過三寸高,通體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幽藍色。九片細長的葉子如同冰雕玉琢,微微卷曲,葉脈中流淌著絲絲縷縷凝練如實質的銀色光華。草的頂端,結著一顆隻有米粒大小、卻散發著濃鬱月華般清輝的銀色果實。整株草散發著精純到極致的陰寒之氣,這股寒氣並非刺骨,反而帶著一種滋養神魂、穩固本源的奇異生機,與他體內那陰毒的舊傷氣息隱隱相合!
正是他苦尋多年、能徹底拔除體內那上古奇毒暗傷的聖藥——九陰還魂草!尤其頂上那顆“九陰凝魂果”,更是可遇不可求的精華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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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很好!”毒叟枯槁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飾的狂喜,連聲音都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他小心翼翼地將這株奇草托在掌心,渾濁的目光貪婪地掃視著,如同看著絕世珍寶。
泥鰍見狀,臉上諂媚的笑容更盛,腰彎得更低:“能為毒老效力,是小的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那黑墳崗深處著實凶險,小的差點就……”
“行了。”毒叟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表功,枯手一揮,一顆龍眼大小、散發著腥甜氣味的暗紅色丹丸飛向泥鰍,“這是‘血蟾丹’,賞你的。滾出去守著,沒有老夫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石室百丈之內!”
泥鰍如獲至寶地接住丹丸,貪婪地嗅了一口,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連連磕頭:“謝毒老厚賜!小的這就去!這就去!”說罷,身影一晃,如同真正的泥鰍般滑出了骨門。
石室內再次恢複了死寂,隻剩下毒叟粗重的呼吸聲和銅壺的咕嘟聲。
毒叟的目光從九陰還魂草上移開,緩緩落在石床上的林琰身上,眼中的狂喜漸漸被一種冰冷的算計所取代。他枯槁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那冰涼的幽藍草葉,沙啞的聲音在石室中低低響起:
“九陰還魂草,藥性至陰至純,蘊含精純魂力與本源生機,正是拔除老夫體內‘蝕魂腐心毒’的聖品。可惜,此草蘊含的九陰之氣過於精純霸道,直接服用,老夫這被劇毒侵蝕多年的殘軀,恐怕承受不住那瞬間爆發的陰寒魂力衝擊,反會傷及本源……”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如同毒蛇盯上了獵物。
“需要一味藥引,一味能承載、調和、並緩慢釋放這九陰之氣的‘活鼎’!而這具正在蛻變、融合了穢血煞氣與萬毒精華的毒傀之軀,其丹田毒核蘊含的磅礴毀滅能量與生機,正是最佳的載體!”
一個惡毒而完美的計劃在毒叟心中迅速成型。
他枯手一揮,幾道法訣打入林琰體內。
嗡!
林琰丹田深處,那顆緩慢搏動的暗紅墨綠毒核猛地一震!一股強大的吸力從中爆發出來!同時,刺入他周身大穴的骨針微微震顫,釋放出強烈的引導和刺激信號!
石床上,如同沉睡凶獸般的林琰,身體猛地一顫!覆蓋著角質硬甲的眼皮,在某種外力的強行牽引下,極其僵硬、極其緩慢地掀開!
露出的,是一雙空洞、死寂、毫無神采的眸子。瞳孔深處,那點冰魄守護的真靈之光被強行壓製到最深處,隻剩下如同深淵般的墨綠與暗紅交織的混沌。沒有憤怒,沒有恐懼,隻有一片冰冷的虛無。他的身體坐了起來,動作機械而僵硬,如同提線木偶。
毒叟看著林琰那雙空洞的眼睛,滿意地點點頭。很好,魂火沉寂,軀殼完全在掌控之中。
“去。”毒叟沙啞地命令道,枯指向那中央的爐灶一指,“用你的毒軀為基,萬毒為引,以毒煉丹!將此草,煉成‘九陰煞血丹’!”
他將那株珍貴的九陰還魂草,連同那顆米粒大小的銀色凝魂果,一並拋向林琰。
林琰那覆蓋著角質硬甲的右手,如同生鏽的機械臂,僵硬地抬起,精準地接住了那株散發著清輝的奇草。動作沒有絲毫遲滯,仿佛隻是執行一道設定好的程序。他邁著沉重而僵硬的步伐,走向那燃燒著碧綠火焰的爐灶。
石室中央,扭曲的銅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移開。爐灶上方,碧綠的火焰無聲燃燒。
林琰站在爐灶前,空洞的雙眼盯著跳躍的火焰。他僵硬地抬起左手,覆蓋著硬甲的手指插入旁邊角落堆積如山的毒物之中,精準地抓出幾樣:一截漆黑如墨、不斷滲出腥臭粘液的“腐心藤”;三顆表麵布滿紫色斑點、不斷鼓脹收縮的“毒囊菇”;還有一把閃爍著幽藍磷光、觸手冰寒刺骨的“陰磷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