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閉合的餘韻還在破碎的玄黃天穹回蕩,那場覆蓋三千裡的甘霖仙雨滋養著滿目瘡痍的大地,宣告著一個傳奇時代的落幕。然而,對於剛剛踏入這扇永恒之門的林琰而言,迎接他的並非想象中的仙樂繚繞、瓊樓玉宇。
冰冷、死寂、粘稠……如同沉入萬載玄冰與汙穢泥沼的結合體!
這是林琰恢複意識後的第一感知。無處不在的恐怖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仿佛要將他這具剛剛鑄就的無上仙軀碾成齏粉。這壓力並非單純的重力,更蘊含著某種侵蝕仙力、腐化仙魂的陰冷法則。
“噗!”
一口帶著淡金光澤的仙血不受控製地噴出,瞬間被周圍粘稠的、散發著淡淡灰敗光澤的“空氣”所吞噬、消融。劇烈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仿佛被億萬根淬毒的鋼針反複穿刺。林琰猛地睜開雙眼,神光乍現,卻也隻能勉強穿透眼前不足丈許的昏暗。
入目所及,並非仙氣氤氳的祥瑞之地。
這是一片死寂的深淵之底。
頭頂,是高不可攀、被濃重如墨的灰黑色霧靄完全遮蔽的穹頂,那霧靄緩緩流淌,如同凝固的汙血,隔絕了所有天光。微弱的光源來自於深淵岩壁上一些散發著慘綠、幽藍磷光的苔蘚和奇形怪狀的礦石,將嶙峋的怪石和扭曲的枯骨映照得如同鬼域。腳下是冰冷粘稠的黑泥,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偶爾可見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慘白骨架半陷其中,空洞的眼眶無聲地訴說著絕望。
空氣——或者說充斥此地的“氣”——沉重得如同水銀,其中混雜著稀薄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仙靈之氣,但更多的是一種狂暴、混亂、帶著強烈侵蝕性的能量,以及……絲絲縷縷令人心悸的魔煞之氣!
“葬仙淵……”一個冰冷的名詞瞬間浮現在林琰的識海。前世身為神界丹帝,他雖未曾踏足仙界底層,卻也聽聞過仙界一些令人聞風喪膽的絕地險境。葬仙淵,正是其中之一!傳說乃上古大戰時,無數仙魔隕落、屍骸堆積、怨氣不散所形成的恐怖淵藪,空間混亂,法則扭曲,是仙界放逐重犯、流放失敗者的墳場!更有傳言,淵底深處連接著魔域縫隙!
“好一個仙界!好一個‘飛升’!”林琰心中冷笑,眼神銳利如刀鋒,瞬間掃除初臨險境的些許不適。他立刻意識到,這絕非意外!以他硬抗九重混沌劫、碎丹重鑄無上仙基的底蘊,引動的飛升之力何其浩大?正常飛升通道絕不可能將他拋入此等絕地!唯一的解釋,便是有人——或者說有存在——在他飛升的關鍵瞬間,乾擾了通道,將他精準地“投放”到了這葬仙淵底!
“蕭絕!”這個名字帶著刻骨的冰寒殺意,在他心頭炸響。除了那個前世背叛他、今生在玄黃大陸埋下暗子的神界大敵,還有誰有如此能耐,能精準乾擾飛升?還有誰,會如此處心積慮地要將他扼殺在初臨仙界的起點?
念頭電轉,林琰不敢有絲毫怠慢。他強行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仙元的紊亂感。重鑄的無上仙基在瘋狂運轉,艱難地從這汙濁、狂暴的環境中汲取著那微乎其微的仙靈之氣,同時調動冰魄神珠的力量,在體表形成一層薄薄的、幾乎透明的幽藍光暈,抵禦著外界那無孔不入的侵蝕之力和魔煞之氣。
“必須儘快恢複力量,離開此地!”林琰神念內視,心沉如水。情況比他預想的更糟。飛升時的消耗本就巨大,加上墜入此地時空間亂流的撕扯和這詭異環境的侵蝕,他此刻的狀態,恐怕連巔峰時期的百分之一都不到。真仙?恐怕連個穩固的人仙境界都勉強!更麻煩的是,冰魄神珠在飛升最後時刻徹底修複,爆發神威捏碎混元湮滅雷,此刻珠體光華內斂,顯然也消耗巨大,陷入了某種沉眠般的緩慢恢複狀態。
就在他凝神調息,試圖穩固體內那如同脫韁野馬般躁動的新生仙力時——
“沙沙……沙沙沙……”
一陣極其細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從右側一片巨大的、形如巨獸肋骨的慘白骨堆後方傳來。聲音密集,仿佛有無數細小的節肢在濕冷的岩石和骨頭上快速爬行。
林琰瞳孔微縮,神念如同無形的觸手,瞬間探向聲源處。然而,神念剛一離體數尺,便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被一股陰冷混亂的力量瘋狂吞噬、扭曲,反饋回來的信息變得模糊而充滿乾擾。
“此地法則壓製神識!”林琰心中一凜,仙界法則果然與凡界天差地彆!他果斷收斂神念,僅憑五感與戰鬥本能,身體微微下沉,擺出防禦姿態。玄黃大陸無敵的修為在此刻顯得如此脆弱。
呼啦!
一片慘綠色的陰影猛地從骨堆後爆射而出!
那不是一隻生物,而是數十條!每一條都粗如兒臂,通體覆蓋著濕滑粘膩的暗綠色鱗片,頭部沒有眼睛,隻有一張不斷開合、布滿螺旋狀利齒的猙獰口器!它們的身體柔軟而極具韌性,如同巨大的蠕蟲,卻又帶著昆蟲般的環節,無數細小的、閃爍著幽光的倒刺在環節縫隙間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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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彈射的速度快如閃電,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腥風,數十張布滿利齒的口器張開,噴吐出墨綠色的、散發著刺鼻酸腐氣味的毒液,如同天羅地網般罩向林琰!
“腐骨蝕仙蟲!”林琰腦中瞬間閃過一種仙界毒蟲的記載。此蟲生於極陰穢之地,以仙骨魔屍為食,口中毒液蘊含極強的腐蝕性和汙穢仙力的劇毒,尋常真仙沾上,仙軀也要被腐蝕出大洞,仙元運轉受阻!
若是前世巔峰,吹口氣都能讓這些蟲子灰飛煙滅。但此刻的林琰,仙元不足,法寶難出冰魄神珠在恢複,其他凡界法寶在飛升時大多損毀),連神識都受到嚴重壓製!
生死關頭,丹帝的戰鬥本能爆發!
“哼!”
林琰冷哼一聲,不退反進!腳下粘稠的黑泥轟然炸開,他整個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險之又險地從數道毒液噴射的縫隙中穿過。同時,他雙手在身前急速劃動,指尖牽引著體內為數不多的精純仙力,勾勒出玄奧的軌跡——並非強大的攻擊仙術,而是丹訣!
“凝火化形,焚!”
噗!
一點微弱卻無比精純、帶著至高丹道氣息的金紅色火焰,驟然在他指尖跳躍而出!正是他重鑄仙基後,以無上意誌融合了部分混沌劫火本源、蘊藏於新生仙基之中的本命丹火!
此火一出,雖然隻有豆大一點,但那至陽至剛、焚儘萬物的氣息,瞬間將周圍的陰冷和汙穢驅散了幾分!迎麵撲來的幾隻腐骨蝕仙蟲似乎感受到了天敵般的恐懼,尖銳嘶鳴著想要後退。
然而晚了!
林琰指尖輕彈,那一點金紅火焰瞬間分化,如同擁有靈性般,精準地射向衝在最前麵的幾條毒蟲。
嗤——!
火焰沾身的刹那,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那足以腐蝕仙軀的暗綠色鱗甲,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刺耳的灼燒聲,迅速變得焦黑、碳化!火焰如同附骨之疽,無視毒蟲的掙紮,順著鱗片縫隙鑽入其體內!
“吱——!”
淒厲到不似蟲鳴的尖嘯響起。那幾條被火焰擊中的毒蟲,身體劇烈抽搐、膨脹,僅僅半息之後,便“噗噗”幾聲,由內而外地爆裂開來,化作幾小團燃燒的焦炭,連墨綠色的毒血都被瞬間焚儘蒸發!
這恐怖的一幕,瞬間震懾住了其他毒蟲!它們仿佛被無形的火焰灼傷了靈魂,密集的“沙沙”聲戛然而止,所有蟲子都驚恐地蜷縮後退,密密麻麻的口器開合著,發出威脅的低嘶,卻再不敢輕易撲上。
林琰指尖,那點金紅丹火靜靜燃燒,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神明之眼。他臉色微微發白,剛才這看似簡單的一擊,消耗了他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一小股仙力。他眼神冰冷地掃視著周圍虎視眈眈的蟲群,緩緩後退,背靠在一塊相對乾燥的巨岩上,爭取喘息之機。
“這點力量,連前世丹火的億萬分之一都不及……仙界的壓製,果然恐怖。”林琰心中凜然,對自身處境有了更清醒的認知。他一邊警惕著蟲群,一邊全力運轉重鑄的仙基,瘋狂汲取著淵底稀薄混亂的能量,冰魄神珠的幽藍光暈也微微閃爍,加速過濾著其中的魔煞雜質。
就在他與蟲群僵持,心神緊繃之時——
嗡!
識海深處,一直沉寂的冰魄神珠,毫無征兆地輕輕一震!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悸動感,順著某種玄之又玄的聯係,穿透了葬仙淵的重重阻隔,從遙遠不可知的方向傳來!
這悸動……並非神珠自身恢複的波動,而是……呼喚!一種源自同源、帶著熟悉氣息的……碎片感應!
林琰渾身劇震,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光芒!
“是……她們?!”這個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心中炸開!冰魄神珠的核心雖然在他這裡,但當年破碎時,有幾塊極其微小的碎片散落諸天,其中最大的一塊……他留給了蘇妙晴,作為護身和定位之物!楚幼薇和紫靈仙子身上,也沾染了神珠的獨特氣息!
這微弱的悸動,意味著攜帶神珠碎片或氣息的人,已經成功飛升仙界!雖然距離極其遙遠,感應微弱到幾乎無法辨彆方向,但這聯係本身,就如同無儘黑暗中點亮的一盞孤燈!
蘇妙晴她們……也到仙界了!她們暫時安全!
巨大的喜悅瞬間衝淡了淵底帶來的陰霾。然而,這悸動僅僅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瞬,便如同風中殘燭般,被葬仙淵那無處不在的混亂法則和魔煞之氣徹底切斷、淹沒。
林琰眼中的光芒由狂喜轉為凝重,隨即化為更加深沉的堅毅。
“活著就好……等我!”他握緊了拳頭,指尖的丹火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意誌,跳動得更加明亮了一絲。找到她們,是目標,但前提是……他必須先活下去,從這裡走出去!
短暫的悸動插曲過去,眼前的危機並未解除。那些腐骨蝕仙蟲雖然被丹火震懾,暫時不敢進攻,卻如同跗骨之蛆般圍攏在四周,暗綠色的口器不斷開合,腥臭的涎水滴落在黑泥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它們在等待,等待林琰力竭,等待那可怕的火焰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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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點點流逝。林琰背靠巨岩,如同雕塑,隻有指尖那點微弱的金紅火焰,是他唯一的依仗和威懾。他全力運轉功法,仙基如同一個饑渴的漩渦,強行從汙濁的環境中剝離、煉化著那稀薄的仙靈之氣,同時忍受著魔煞之氣侵蝕經脈帶來的陣陣刺痛。冰魄神珠的幽藍光暈不斷閃爍,替他分擔著大部分侵蝕壓力。
半個時辰過去,林琰體內的仙力恢複了一成左右,臉色稍微好看了些,但指尖的丹火卻不可避免地黯淡了一絲。長時間的維持,消耗同樣巨大。
蟲群似乎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一陣更加密集的“沙沙”聲響起,蟲群開始焦躁地蠕動,試探性地向前逼近了幾寸。
林琰眼神一寒。不能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殺出一條血路,或者……找到更安全的落腳點!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昏暗的四周。左側是深不見底、散發著更濃鬱魔氣的斷崖,不可行。右側是密集的骨堆和嶙峋怪石,蟲群主要聚集於此。正前方……在那片散發著幽藍磷光的岩壁下方,似乎有一道狹窄的、僅容一人通過的岩石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