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絕對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墨汁,包裹著殘破的丹爐。
爐內空間,曾經支撐天地的厚重青銅壁壘,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縱橫交錯的巨大裂痕,許多地方甚至完全崩塌,裸露出外麵更加深邃無光的黑暗。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金屬焦糊味、血腥味,以及一種空間被強行撕裂後殘留的、令人心悸的虛無氣息。地麵散落著大小不一的、邊緣呈融化狀的青銅碎塊,如同隕落的星辰碎片,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與毀滅性衝擊。
林琰背靠著一塊相對完整的、尚存幾道黯淡神紋的青銅斷壁,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如同有無數燒紅的鋼針在體內攪動。他身上的青衫早已被鮮血浸透,又被自身的高溫和爐內殘留的餘熱烤乾,凝結成暗紅色的硬殼,緊緊貼在皮開肉綻的傷口上。更嚴重的是內腑,金仙之力反噬的舊傷未愈,又被蕭絕寂滅魔龍的法則之力侵蝕,如同被無數細小的冰針和烙鐵反複折磨,每一次心跳都帶來沉重的鈍痛。
識海之中,冰魄神珠殘片懸浮著,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珠體上那道最大的裂痕邊緣,布滿了細微的蛛網狀裂紋,那是硬抗神王寂滅之力留下的創傷。更麻煩的是,一絲極其陰冷、汙穢的魔道法則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纏繞在神珠裂痕之上,不斷侵蝕著冰魄本源,試圖汙染這件神器的核心。神珠的嗡鳴帶著一種低沉的痛苦,每一次微弱的淨化波動,都需要林琰耗費巨大的神魂之力去引導。
他低頭,看向懷中。
蘇晚晴靜靜地躺著,周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流轉著月白與冰藍二色光華的護體光繭。太陰養魂續命丹的磅礴藥力正在她體內持續發揮著作用,穩住了她崩潰的生機,驅散了心脈深處那致命的詛咒死氣。她灰敗的臉色已然褪去,恢複了玉石般的白皙,呼吸均勻悠長,仿佛隻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然而,她的神魂依舊如同風中殘燭,黯淡無光,布滿了細微的裂痕,在光繭內微微波動著,顯然之前的重創和寂的詛咒對她神魂根基造成了難以想象的損傷。丹藥保住了她的命,但想要喚醒她、恢複她的神魂修為,絕非易事。
林琰小心翼翼地探查著她的狀況,眉頭緊鎖。太陰養魂續命丹已是逆天奪命之丹,暫時穩住傷勢已是極限。要修複她受損的神魂本源,需要更溫和、更精純、且蘊含強大滋養之力的仙丹神藥,甚至可能需要特殊的蘊魂之地或天材地寶。在眼下這自身難保、前途未卜的境地,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必須……先離開這裡。”林琰強忍著劇痛,掙紮著想要站起。這尊殘破的丹帝神爐雖然重歸掌控,但其核心爐心在最後的空間撕裂中損耗巨大,爐壁神紋崩毀大半,防禦力百不存一,空間坐標更是徹底紊亂。待在這裡,如同置身於一個隨時可能徹底崩潰的危房之中,更是暴露在蕭絕可能追索而來的巨大風險之下。
他嘗試調動殘存的神念溝通爐心,引動神爐最後的挪移之力。爐心深處傳來微弱的回應,搏動緩慢而沉重,如同一個重傷瀕死的巨人。爐壁上僅存的幾道黯淡神紋艱難地亮起微光,整座巨大的殘爐發出“嘎吱嘎吱”不堪重負的呻吟,緩緩地、極其不穩定地開始移動。
轟隆!
殘爐猛地一震,仿佛撞破了最後一層無形的壁障!
刺目的、帶著灼熱氣息的光芒,毫無征兆地湧入殘破的爐內空間!
林琰下意識地眯起眼睛,透過巨大的爐壁裂縫向外望去——
一片無邊無際、赤紅與焦黑交織的荒原,如同燃燒的巨獸脊背,鋪展在視野的儘頭!
天空是壓抑的暗紅色,厚重的雲層仿佛凝固的岩漿,低垂地壓在荒原之上。沒有日月星辰,隻有雲層縫隙間偶爾透出的、如同巨大傷口般的慘白光線,給這片死寂的大地投下短暫而詭異的亮斑。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硫磺、焦土和某種金屬鏽蝕的混合氣味,吸入口鼻帶著灼燒感。更奇特的是,這裡的“仙靈之氣”極其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狂暴、灼熱、充滿了毀滅因子的能量亂流,如同無數無形的火焰細針,無時無刻不在試圖鑽入生靈體內,帶來刺痛和灼燒感。
荒原的地麵並非泥土,而是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如同琉璃般光滑的暗紅色砂礫。這些砂礫在微弱的光線下折射出金屬般的光澤,顯然蘊含著某種特殊的火屬性礦物。巨大的、形態怪異的嶙峋岩石如同巨獸的骸骨,散落在荒原各處,許多岩石表麵流淌著暗紅色的岩漿紋路,散發著恐怖的高溫。更遠處,隱約可見連綿起伏的、如同被巨斧劈砍過的赤紅山脈輪廓,死寂無聲。
荒原上並非完全死寂。一些極其耐熱的、形態詭異的植物頑強地紮根在岩石縫隙或砂礫之下。它們大多呈現墨綠或深紫色,葉片如同扭曲的刀鋒,表麵覆蓋著厚厚的角質層,反射著暗紅的光澤。偶爾能看到一些快速移動的小型陰影在岩石間穿梭,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那是適應了此地極端環境的低等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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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琰所在的殘破丹爐,此刻正深陷在一個巨大的隕石坑底部。坑壁是琉璃化的岩層,閃爍著刺目的光澤。坑底散落著一些同樣被高溫熔融過的奇異金屬碎片和巨大的、焦黑的骨架殘骸,昭示著此地曾經曆過恐怖的衝擊。
“這氣息……狂暴的火元法則……混雜著稀薄卻本質極高的仙靈之氣……”林琰感受著外界湧入的氣息,結合丹帝浩瀚的見識,瞬間做出了判斷,“仙界碎片?或者……是仙界某處被遺忘的、法則混亂的絕地?流火荒原?”
他腦中迅速閃過前世記憶中的一些信息。仙界並非鐵板一塊,在漫長的紀元更迭、大戰破壞下,存在著一些法則崩壞、環境極端惡劣的碎片區域,被稱為“絕地”或“古戰場碎片”。這些地方凶險異常,但也往往遺落著古老時代的寶物或傳承。
“嘎——!”
一聲尖銳刺耳、如同金屬摩擦的嘶鳴,猛地從坑壁上方傳來,打斷了林琰的思緒!
隻見坑壁邊緣的岩石陰影中,猛地竄出數道赤紅色的影子!它們速度極快,如同貼地飛行的火焰箭矢,直撲坑底的殘破丹爐!
林琰瞳孔微縮,瞬間看清了來襲之物。
那是一種約莫半人高的奇異生物,形似巨蠍,但通體覆蓋著赤紅如烙鐵的厚重鱗甲,關節處長滿了尖銳的骨刺。一條粗壯的、覆蓋著鋸齒狀骨板的尾巴高高翹起,尾端並非毒鉤,而是一簇不斷跳動的、散發出恐怖高溫的赤紅火焰!它們的複眼閃爍著貪婪的凶光,八條覆蓋著細密鱗片的節肢在琉璃化的坑壁上如履平地,帶起一溜火星!
“赤鱗沙蠍?仙界荒原常見的低階掠食者,群居,性喜吞噬金屬與高溫能量……”丹帝的記憶瞬間給出了答案。顯然,殘破丹爐散逸出的微弱爐心之力和金屬氣息,吸引了這些嗅覺靈敏的獵食者。
這些沙蠍個體實力大約相當於凡界的金丹修士,對全盛時期的林琰來說吹口氣就能滅殺一片。但此刻,他重傷在身,靈力枯竭,神魂受創,冰魄神珠需要全力壓製內部的魔道法則侵蝕,根本無暇他顧!
“找死!”林琰眼中寒芒一閃。虎落平陽,也絕非犬類可欺!他雖無法動用大規模仙法,但丹帝的戰鬥經驗和本能猶在!
就在為首那隻體型最大的赤鱗沙蠍,揮舞著燃燒的蠍尾,狠狠紮向爐壁裂縫、試圖攻擊林琰的瞬間!
林琰動了!
他沒有閃避,反而迎著那刺來的火焰蠍尾,不退反進!身體如同沒有重量的柳絮,在間不容發之際,以毫厘之差貼著灼熱的尾焰滑過!同時,他染血的右手並指如劍,指尖沒有靈力光華,卻凝聚著一股純粹到極致的殺戮意誌和前世錘煉的肉身之力,快如閃電般點向赤鱗沙蠍複眼下方、兩塊厚重赤鱗交接處的一絲微小縫隙!
噗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刺入黃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