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晴溫軟的臂彎成了此刻唯一的支撐點,精純柔和的玉清仙元如同初春解凍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探入林琰枯竭混亂的經脈。那感覺,像是在一片被天雷犁過、滿目瘡痍的焦土上,艱難地梳理著堵塞的河道,試圖重新引導那幾近乾涸的本源之力。
“唔…”林琰悶哼一聲,眉頭緊蹙。過度催動冰魄神珠的反噬,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在他識海深處攢刺,每一次蘇晚晴仙元的觸碰,都像在撥動一根瀕臨斷裂的弦,帶來撕裂般的痛楚。丹田氣海更是空空蕩蕩,傳來陣陣令人心悸的虛弱感,仿佛整個身體都被掏空,隻餘下一具沉重的軀殼。
“彆動!”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清冷,掌心貼著他後心命門,輸送的仙元力越發柔和,卻也更加堅定。“神魂損耗過劇,本源震蕩,再強行逞強,道基必損!”
她清晰地感受到林琰體內那近乎枯竭的狀態,以及潛藏在那虛弱表象之下,如同沉睡火山般的恐怖神魂底蘊。方才那凍結幽冥殺手的冰魄神光,那焚滅蝕骨釘的狂暴丹火…絕非尋常真仙所能擁有!尤其是最後湮滅那滴汙穢魔血時,他身上爆發出的、那令她玉清劍體本源都為之顫栗的古老混沌氣息…這絕不是一個普通飛升者該有的底牌!更遑論他口中那刻骨銘心、恨意滔天的名字——蕭絕!
無數疑問在她心頭翻湧,如同糾纏的藤蔓。但此刻,看著懷中青年蒼白如紙的臉,感受著他因痛苦而微微顫抖的身體,所有探尋真相的念頭都被強行壓下。她隻是更緊地攬住他,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和力量驅散他身體裡那源自神魂深處的冰冷與虛弱。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恐慌的情緒,在她素來清冷的心湖裡投下了石子。
窗外,那尊保持著自爆姿態的幽冥殺手冰雕,在清冷的晨曦中反射著森然死寂的光。破碎的窗欞灌入晨風,帶著飛雲城清晨特有的、混雜著丹爐餘燼和露水氣息的微涼空氣,吹散了屋內最後一絲殘留的魔血腥臭。
時間,在無聲的療傷與狼藉的靜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當第一縷真正意義上的晨光,如同融化的金液,刺破東方的雲層,斜斜地投射在客棧斑駁的牆壁上時,飛雲城徹底蘇醒了。
嗚——!
低沉而蒼涼的號角聲,如同沉睡巨獸的蘇醒咆哮,驟然從城市中心、那座巍峨的“萬鼎廣場”方向傳來!號角聲穿透層層疊疊的屋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召喚,瞬間席卷了整個飛雲城!
緊接著,是如同滾雷般密集響起的震天鼓聲!
咚!咚!咚!咚!
鼓點雄渾,節奏鏗鏘,每一聲都仿佛敲打在人心之上,激蕩著熱血,也宣告著——
仙界丹師大賽,最終決賽,正式開啟!
這聲音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瞬間打破了客棧內凝滯的空氣。
“決賽…開始了…”蘇晚晴抵在林琰後心的手掌微微一顫,輸送的仙元力也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她低頭看向懷中依舊閉目調息的青年,清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複雜。以他此刻的狀態…強行參賽,無異於自尋死路!那幽冥教的刺殺,時機拿捏得如此歹毒精準,分明就是要斷送他參加決賽的機會!
“咳…”林琰的睫毛劇烈地顫動了幾下,緊咬的牙關鬆開,發出一聲壓抑的咳嗽。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眸子,不複昨夜推演丹方時的深邃專注,也不似滅殺刺客時的冰冷漠然。此刻,隻有一片沉沉的疲憊,如同久經風霜的磐石。然而,在這片疲憊的底色之下,卻有一點幽深的火焰,固執地燃燒著,那是刻入骨髓的執念與不容退縮的決絕。
他掙紮了一下,試圖從蘇晚晴溫軟的懷抱中直起身。
“你…”蘇晚晴手臂下意識地收緊,阻止了他的動作,清麗的臉上寫滿了不讚同,“你現在的狀態,連維持清醒都勉強!神魂反噬非同小可,強行催動力量,輕則境界跌落,重則神魂潰散!那丹師大賽,不去也罷!”她的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急促。
“不去?”林琰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乾涸的喉嚨裡擠出來,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平靜力量。他抬起手,有些吃力地抹去嘴角殘留的一絲血跡,目光透過破碎的窗欞,投向萬鼎廣場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屋宇,看到那即將沸騰的鼎沸人聲和無數貪婪、審視的目光。
“幽冥教想讓我去不成…”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冰冷到極致的弧度,帶著一絲嘲諷,一絲瘋狂,“那我…偏要去。”
“你瘋了!”蘇晚晴低斥,美眸中怒氣與擔憂交織,“為了一個虛名?值得賭上性命道基?”
“虛名?”林琰輕輕搖頭,視線收回,落在蘇晚晴近在咫尺的、帶著薄怒的俏臉上。他看到了她眼底深處那抹來不及掩飾的關切。心底某個角落,似乎被這陌生的溫度輕輕觸動了一下,但隨即被更洶湧的冰冷覆蓋。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不是虛名。”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雖輕,卻重若千鈞,“是路。是…唯一的路。”
仙界立足,資源,線索,修複神珠…甚至,追查蕭絕在仙界的爪牙!這一切,都需要一個足夠高的、足以震動某些人的起點!這丹師大賽的魁首之名,便是他撬動仙界格局的第一塊基石!是他複仇之路不可或缺的踏板!他重生一世,從玄黃廢材掙紮至今,不是為了在黎明前的刺殺中倒下!
“幫我。”林琰的目光直視著蘇晚晴的眼睛,沒有任何祈求,隻有一種近乎陳述事實的平靜,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需要…半刻鐘。”
蘇晚晴被他眼中那燃燒的火焰和冰冷的決絕震住了。那是一種超越了生死考量的執著,一種她無法理解、卻為之動容的信念。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攬住他肩膀的手臂,終究是緩緩鬆開了幾分。
“你想怎麼做?”她的聲音恢複了清冷,但那份關切並未消失。
林琰沒有回答,隻是艱難地調整了一下盤坐的姿勢,重新閉目。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悠長而艱難,仿佛要將周圍稀薄的靈氣都吸入肺腑。隨即,他雙手在身前結出一個極其古怪、仿佛在強行收束自身散逸生機的印訣。
嗡!
丹田深處,那枚黯淡了許多、布滿細微裂痕的冰魄神珠,似乎感應到了主人那不顧一切的意誌,極其微弱地、不甘地再次亮起。這一次,它不再釋放恐怖的寒力,而是艱難地、如同瀕死的螢火蟲般,散發出一種內斂到極致的冰藍色微光。這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開始在他枯竭的經脈內緩慢流轉。
不是修複,不是壯大。而是——鎖元!固魂!
神珠殘存的本源之力,被他以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強行壓榨出來,化作無數道細若遊絲的冰藍鎖鏈,將他體內那些因反噬而瀕臨崩潰的經脈節點、神魂裂縫,一層層、一圈圈地強行“凍結”、“縫合”!這是一種飲鴆止渴的秘術,以透支神珠本源、加劇自身傷勢為代價,換取短暫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穩定!
肉眼可見的,一層淡淡的、帶著死寂寒意的冰藍色霜華,緩緩覆蓋上林琰的皮膚。他的氣息,在蘇晚晴擔憂的注視下,以一種詭異的方式,從極度的虛弱混亂,被強行“釘”在了某個相對平穩、卻冰冷僵硬的狀態。仿佛一尊被冰封的雕塑,強行維持著生機不滅。
代價是,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透出一種玉石般的、毫無生氣的慘白。眉心那點淡銀印記,黯淡得幾乎消失。
整個過程,隻持續了短短數十息。
當林琰再次睜開眼時,那雙眸子裡的疲憊更深,但那股決絕的火焰卻燃燒得更加熾烈。他緩緩站起身,身體依舊有些搖晃,但步伐卻異常穩定。那層籠罩體表的冰藍霜華在他起身時悄然隱沒,隻留下一身揮之不去的寒意。
“走吧。”他聲音依舊沙啞,卻多了一絲金石般的冷硬。
蘇晚晴默默起身,沒有再勸阻。她隻是上前一步,幾乎與他並肩而立,手中那柄清冷長劍不知何時已然歸鞘,但整個人卻如同一柄蓄勢待發的絕世神兵,無形的劍意環繞周身,將一切可能襲擾的塵埃與窺探都無聲斬滅。她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同行,護持。
兩人一前一後,踏出這間狼藉遍地的房間。破碎的門板碎片在腳下發出輕微的碎裂聲,如同昨夜凶險搏殺的殘響。
萬鼎廣場,人聲鼎沸,熾熱如爐。
當林琰和蘇晚晴的身影出現在廣場邊緣時,瞬間吸引了無數道目光。有驚愕,有疑惑,有審視,更多的,則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與冰冷惡意!
“看!是那個林琰!他竟然來了?”
“嘖嘖,臉色白得像鬼,走路都飄,這副鬼樣子也敢來決賽?”
“聽說昨夜他的住處遭了幽冥教襲殺,動靜不小,看來是吃了大虧!”
“嗬,強弩之末罷了!看來是舍不得那魁首的獎勵和名聲,硬撐著來丟人現眼了!”
“蘇仙子怎麼還跟他在一起?莫不是真被這走了狗屎運的小子迷了心竅?”
“管他呢!少一個競爭對手總是好的!看他這樣子,第一輪都未必撐得過去!”
竊竊私語如同毒蛇的嘶鳴,從四麵八方鑽入耳中。王騰、李慕然、趙炎等昨日表現出眾的丹師,目光掃過林琰那毫無血色的臉,嘴角都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高台之上,來自丹塔的幾位長老和萬寶樓等大勢力的代表,也投來了關注的目光,或微微皺眉,或麵無表情。
赤袍老者赤焱尊者,更是毫不掩飾地嗤笑一聲,聲如洪鐘,響徹廣場:“某些人,不知天高地厚,僥幸過了幾關,便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殊不知,丹道一途,容不得半點虛假與強撐!根基不穩,神魂有虧,也敢來這最終決賽獻醜?莫不是想當眾炸爐,貽笑大方?”矛頭所指,不言而喻。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玄丹老人眉頭微蹙,看了一眼林琰的狀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惋惜,卻並未出聲。
林琰對這一切充耳不聞,如同行走在無人之境。他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廣場中心那九座沐浴在晨光中、散發著古老蒼茫氣息的巨大丹鼎。最終,落在了中央那座最為高大、銘刻著複雜星辰紋路的赤金色丹鼎之上。
他步履沉穩,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位置——九號丹台。蘇晚晴則在他身後數丈外停下,如同一尊守護神隻的清冷玉像,隔絕了所有試圖靠近的喧囂與惡意。
站定在丹台前,林琰緩緩抬頭。晨曦的金輝落在他慘白的臉上,勾勒出堅毅的輪廓。他無視了所有嘲諷、質疑、惡意的目光,視線仿佛穿透了鼎身,直抵其內蘊藏的火焰本源。
深吸一口氣,那動作牽動了內腑的傷勢,帶來一陣針紮般的刺痛。但他麵不改色,雙手緩緩抬起,十指以一種奇異的韻律開始舞動,如同在虛空中撥動無形的琴弦。
嗡…嗡…嗡…
低沉的、仿佛來自遠古的嗡鳴聲,從中央那座赤金星辰鼎內部隱隱傳來!起初極其微弱,如同沉睡巨獸的囈語,但隨著林琰指尖丹訣的引動,那嗡鳴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