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塔大會的餘燼尚未在飛雲仙城徹底冷卻,空氣裡仍浮動著未散的藥香與仙靈之氣灼燒後的奇異焦糊味。高天之上,浮空雲台正被仙力牽引著緩緩分解、隱沒,如同巨獸收攏爪牙。下方,喧囂的人潮卻久久不散,無數道目光依舊執拗地投向城西那座不起眼的青竹小院,眼神裡混雜著敬畏、貪婪與揮之不去的震撼——就在那裡,一個凡俗之軀,竟引動九天丹劫,煉出了貨真價實的仙丹!
小院之內,卻已是人去樓空。
林琰最後掃了一眼丹室內殘留的、尚未完全平息的狂暴能量亂流,那些被丹劫餘威撕裂的空間正緩慢蠕動愈合,如同猙獰的傷疤。他麵無表情,轉身拂袖。沒有驚動任何人,甚至連空間都未曾蕩起明顯的漣漪,三道身影便已悄然融入飛雲仙城錯綜複雜的陰影脈絡,如同水滴彙入奔流的大河,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喧囂之外。
蘇沐雪緊跟在林琰身側,纖白的手指下意識地揪住他一片素青的衣角,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微微側首,望向身旁男人沉靜如淵的側臉。那張臉上,方才在丹塔雲台上睥睨四方的神采已儘數收斂,隻餘下一種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平靜。楚清漓落後半個身位,冰藍色的眼眸深處,一絲複雜的光芒流轉不定。方才林琰引動九天丹劫,以凡煉仙的驚世一幕,在她心中掀起的滔天巨浪,遠非表麵這般平靜。
就在三人堪堪脫離飛雲仙城護城大陣籠罩範圍的刹那——
一種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悸動毫無征兆地炸開!
嗡!
林琰識海深處,那枚沉寂的冰魄神珠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瘋狂的尖銳鳴嘯!那聲音並非作用於耳膜,而是直接穿刺神魂,帶著一種撕裂性的劇痛,瞬間席卷林琰的整個意識!幽藍色的神光前所未有的熾烈,如同一顆被強行點燃的寒冰星辰,光芒穿透識海的迷霧,幾乎要將他整個神魂都凍結、撕裂!
林琰的身形猛地一滯,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冰牆。他悶哼一聲,臉色瞬間褪去所有血色,變得蒼白如紙。額頭青筋根根暴起,細密的冷汗瞬間沁出,順著鬢角滑落。
“林琰!”
“你怎麼了?”
蘇沐雪和楚清漓同時驚呼出聲,聲音裡充滿了驚惶。蘇沐雪的手立刻扶住了林琰的手臂,觸手之處竟是一片刺骨的冰冷!楚清漓一步搶上,冰藍的靈力本能地湧向指尖,卻在即將觸及林琰身體時被他抬手擋住。
“彆動!”林琰的聲音低沉嘶啞,仿佛從齒縫間艱難擠出,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痛楚與滔天的冰冷殺意。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意誌,冰冷、浩瀚、帶著高高在上的漠然,如同無形的潮水,自九天之上轟然傾瀉而下!
這意誌並非刻意搜索,更像是一種例行公事般的俯瞰掃視。它籠罩的範圍極廣,囊括了整座飛雲仙城以及周邊數千裡疆域。無數修士在這一刻如墜冰窟,修為低微者更是神魂震蕩,幾乎當場昏厥。城中鼎沸的人聲瞬間被凍結,陷入一片死寂的恐慌。
這股意誌的核心,極其隱晦地鎖定了一個方向——正是林琰他們剛剛離開的丹塔區域,更準確地說,是林琰煉製仙丹時最後殘留的那一絲未散的氣息!
冰魄神珠的鳴嘯在林琰識海中達到了頂峰,那幽藍的光芒瘋狂閃爍,傳遞出一種刻骨銘心的、源自萬古的恨意與警示!神珠的本源之力應激而發,化作一層薄到極致、卻又堅韌無比的幽藍冰晶,將林琰的神魂核心重重包裹、隔絕。這層冰晶隔絕了那浩瀚意誌的探查,卻也如同無數冰針,持續不斷地刺痛著林琰的神魂本源。
是他!
蕭絕!
縱然這縷掃視的意誌並非蕭絕親臨,但那源自神界功法的特有氣息,那冰冷中透著一絲虛偽的堂皇,早已隨著萬古的恨意深深烙印在冰魄神珠的核心深處!林琰死死咬住牙關,口腔裡彌漫開濃鬱的血腥味。他強行壓製住幾乎要衝破理智堤壩的殺意洪流,將翻騰的氣血和沸騰的神魂之力死死摁回體內深處。不能動!此刻哪怕流露出一絲一毫前世的氣息,立刻便是滅頂之災!螻蟻的憤怒,隻會引來神隻的碾殺!
他必須做一塊石頭,一根枯木,徹底融入這片天地塵埃之中。
那浩瀚的意誌如同無形的巨掌,在飛雲仙城上空緩緩拂過,一遍又一遍,每一次掠過,都讓冰魄神珠的鳴嘯更加尖銳一分,林琰識海中的劇痛便加重一分。時間仿佛被拉長、凝固。林琰的身體在蘇沐雪和楚清漓的感知中,僵硬如萬載玄冰,唯有那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著他正在承受著何等非人的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漫長如百年。那股令人窒息的意誌終於緩緩退去,如同潮水消退,留下滿地劫後餘生般的死寂與冰冷。
“呼……”林琰長長地、極其壓抑地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帶著肉眼可見的森白寒霧。他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但臉色依舊蒼白如雪,眼底深處,是萬年不化的玄冰,冰層之下,是翻湧的岩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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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他沙啞地吐出一個字,不再停留,身法展開,化作一道肉眼難辨的流光,朝著遠離飛雲仙城的西北方向疾掠而去。速度之快,讓蘇沐雪和楚清漓不得不全力催動仙力才能勉強跟上。
越往西北,天空的顏色越發顯得沉暗。厚重的鉛灰色雲層低垂,仿佛隨時會壓垮大地。凜冽的寒風如同刮骨鋼刀,卷起地麵經年不化的堅硬冰雪碎屑,發出嗚嗚的厲嘯。溫度急劇下降,空氣中彌漫的仙靈之氣變得稀薄而惰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原始、更加酷烈的冰寒能量。大地被厚重的堅冰覆蓋,呈現出一種死寂的藍白色,冰層之下,隱約可見扭曲的、如同巨大骸骨般的黑色山脈輪廓。這裡,是飛雲仙域有名的絕地之一——千裡寒淵的邊緣。
寒風卷著雪沫,如同無數細小的冰刃抽打在臉上。蘇沐雪忍不住運轉仙力護體,一層淡淡的暖光籠罩周身,才驅散了那刺骨的寒意。楚清漓則顯得從容許多,冰魄靈體讓她天生親近這種環境,她甚至能感受到空氣中遊離的冰寒之力正絲絲縷縷地主動融入她的體內。她擔憂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前方那道沉默疾行的背影。
林琰驟然停下腳步。
他們正站在一處巨大冰裂穀的邊緣。下方是深不見底的幽藍,兩側是高達千仞、光滑如鏡的冰壁。寒風在穀底呼嘯,卷起尖銳的哨音。
“這裡?”楚清漓環顧四周,除了無儘寒冰與呼嘯的風,感受不到任何特殊的氣息。
林琰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了右手,五指張開,掌心遙遙對準了前方那麵巨大、光滑、映照著鉛灰色天空的冰壁。
識海深處,冰魄神珠仿佛感應到了什麼,那尖銳的刺痛感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如同呼喚般的脈動!嗡鳴聲變得低沉而悠遠,仿佛穿越了萬古時空。幽藍色的神光不再是應激的爆發,而是如同呼吸般柔和而穩定地明滅著。
下一刻,令人震撼的一幕發生了!
林琰的掌心,並未有浩瀚的仙力湧出,隻有一點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冰藍光芒悄然亮起。然而,就在這點光芒出現的瞬間——
轟!
前方那麵沉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巨大冰壁,猛地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幽藍光華!那光芒純粹、深邃、古老,帶著凍結萬物的意誌,瞬間將整個冰裂穀映照得如同深海龍宮!冰壁劇烈地震顫起來,發出沉悶如雷鳴般的轟鳴,大塊大塊萬年玄冰轟然剝落、墜向深淵。
光芒的核心處,冰壁的材質在飛速改變、融化、重組!無數道玄奧繁複、扭曲如龍蛇、散發著太古洪荒氣息的紋路,在幽藍光華中清晰地浮現出來!它們並非鐫刻在冰壁表麵,而是如同活物般在冰層深處遊走、凝聚,最終組合成三個巨大無比、仿佛蘊含著天地至寒本源的神文!
神隕!寒髓!淨世!
三個神文懸於冰壁之上,每一個筆畫都仿佛由最純粹的極寒本源凝結而成,散發出令空間都為之凍結、扭曲的恐怖寒意!一股蒼涼、悲愴、仿佛承載著紀元終結之秘的古老意誌,如同無形的風暴,瞬間席卷了整片冰裂穀!
“啊!”蘇沐雪驚呼一聲,隻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冰冷意誌直衝神魂,仿佛要將她的思維都凍結,嬌軀劇烈一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楚清漓的反應更為劇烈!她體內的冰魄靈體仿佛受到了這太古神文的強烈刺激,冰藍色的光芒不受控製地從她周身每一個毛孔噴薄而出!她的身體劇烈顫抖,一股遠比此地環境更加精純、更加霸道的寒氣從她體內深處爆發出來,腳下的堅冰瞬間蔓延開無數蛛網般的裂痕!她死死咬住下唇,眼中充滿了痛苦與驚駭,試圖強行壓製體內失控的靈體本源。
“凝神!”林琰的低喝如同驚雷,瞬間炸響在二女耳邊。他一步踏出,擋在蘇楚二人身前。一股溫和卻浩瀚的神魂之力如同暖流,瞬間將兩人包裹,隔絕了那太古神文意誌的絕大部分衝擊。
同時,他左手閃電般探出,食指中指並攏,指尖繚繞起一縷極其細微、卻蘊含著焚滅萬物氣息的赤金火焰——焚天神焰的雛形!指尖精準無比地點在楚清漓的眉心!
嗤!
一聲輕微的灼響。楚清漓周身失控爆發的冰藍光芒猛地一滯,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源頭。那股從她體內深處爆發的恐怖寒氣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斂回去。她身體一軟,被蘇沐雪及時扶住,大口喘息著,眼中殘留著心有餘悸的恐懼。
“冰魄靈體本源被引動…神文蘊含的寒力太過古老霸道。”林琰收回手指,眉頭微蹙。楚清漓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嚴重一些,這“神隕寒髓淨世”神文的力量,似乎與她體質深處的某種東西產生了危險的共鳴。
蘇沐雪扶著虛弱的楚清漓,擔憂地問道:“林琰,這…這些字是什麼意思?神隕之地?淨世?聽起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