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浸透了流雲仙城高聳的簷角,將白日裡喧囂鼎沸的“玄丹閣”也籠上一層沉凝的暗金。閣樓深處,專屬於林琰的煉丹密室內,空氣卻灼熱得近乎沸騰。巨大的“九竅炎龍鼎”懸浮於地火靈脈噴湧的陣眼之上,鼎身赤紅,九竅噴薄著肉眼可見的氤氳靈氣流,發出低沉而恒定的嗡鳴,如同巨獸沉穩的呼吸。鼎內,一爐至關重要的“六轉玉髓丹”已到了凝丹的緊要關頭。
林琰盤坐於鼎前蒲團,雙眸微闔,雙手結著繁複玄奧的控火印訣。指尖每一次細微的顫動,都引動著鼎內翻騰的丹液隨之變幻形態,絲絲縷縷精純無比的仙元力自他周身溢出,精準地注入丹鼎核心法陣。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又被密室中滾燙的氣流瞬間蒸乾。冰魄神珠在他識海深處緩緩沉浮,散發著柔和卻堅韌的冰藍光暈,為他抵擋著地火狂暴熱力與丹藥反噬的雙重侵襲,更將丹鼎內每一絲藥力變化都清晰地映照於他心湖之中。
突然,密室入口處的防護禁製傳來一陣急促卻輕微的波動,帶著熟悉的惶恐氣息。林琰眉峰幾不可察地一蹙,手上印訣卻穩如磐石,分毫未亂。他心念微動,密室的石門無聲滑開一道縫隙。
侍女小翠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驚惶,幾乎要哭出來,她幾乎是撲進來,聲音帶著哭腔:“公子!不好了!萬、萬寶樓那邊…剛剛派人傳話…說…說我們預訂的那批五百年份的‘玉髓草’和‘火紋朱果’…全…全沒了!下一批…至少要等三個月!”
林琰控火的手指微微一頓。玉髓草和火紋朱果,正是此刻鼎中“六轉玉髓丹”的核心輔材,更是玄丹閣目前幾種最暢銷丹藥不可或缺的主料。斷供?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緩緩睜開眼,深邃的眸底掠過一絲寒芒,沉聲問:“理由?”
“他們說…貨源被…被一個大主顧截走了…付了三倍定金…他們…他們也沒辦法…”小翠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無助的顫抖,“庫房…庫房裡的存貨,頂多…頂多再支撐五天…五天之後,玉髓丹和幾種淬體藥液就…就徹底斷貨了!外麵排隊的客人還有好多…”
就在這時,一陣清冷而帶著凝重氣息的香風拂入密室。蘇晚晴端著一個白玉托盤走了進來,上麵放著一杯氤氳著溫和靈氣的仙茗。她今日穿著一襲月白雲紋的留仙裙,身姿如畫,隻是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此刻也籠罩著一層寒霜,柳眉緊鎖。她沒有看小翠,徑直走到林琰身側不遠處的紫檀雲紋書案旁,將一張攤開的賬簿重重拍在案上,玉指敲擊著其中幾行朱砂批注的數字。
“林琰,你看這裡,還有這裡!”她的聲音如冰珠落玉盤,清冽中蘊含著壓抑的怒意,“上個月從‘百草堂’、‘千藥坊’進的幾批貨,價格比市價足足高了兩成!當時負責采買的管事說是因路途遙遠、妖獸襲擾導致的損耗和風險溢價,我信了。可方才我核對入庫清單和損耗記錄,對不上!虛報損耗高達三成!這是中飽私囊!而且,手法如此粗陋,簡直是在明搶!”
蘇晚晴抬起頭,美眸中銳光如電,直射林琰:“這不是疏忽,是內鬼!有人吃裡扒外,配合外麵的人,在一點點抽空我們玄丹閣的血!供貨被掐斷,恐怕也隻是其中一環!”她脖頸處細膩的肌膚下,似乎有極其微弱、帶著玄陰氣息的幽藍光芒一閃而逝,那是她體質在強烈情緒波動下的本能反應。
密室內一時陷入死寂,隻有炎龍鼎低沉的嗡鳴和地火舔舐鼎壁的劈啪聲。小翠嚇得大氣不敢出。林琰的目光掃過蘇晚晴拍在案上的賬簿,那刺眼的數字仿佛帶著嘲弄。他臉上沒有任何暴怒的跡象,反而異常平靜,隻是那平靜之下,是深不見底的寒潭。
“知道了。”他淡淡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目光重新投向眼前吞吐著靈焰的巨大丹鼎,“小翠,傳令下去,即日起,玄丹閣限量供應玉髓丹及所有以玉髓草、火紋朱果為材料的丹藥。每人每日限購一份。同時,掛出高價懸賞,不限渠道,收購五百年份以上的玉髓草和火紋朱果,價格按市價上浮五成。”
“是…是,公子!”小翠如蒙大赦,連忙躬身退下。
“晚晴,”林琰的目光依舊停留在丹鼎上,那爐六轉玉髓丹的凝丹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鼎內霞光氤氳,藥香幾乎要凝成實質,“查。把那個吃裡扒外的蛀蟲給我揪出來。我要知道,是誰的爪子,敢伸進我的地盤。”他的語氣平淡,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和一絲冰冷的殺機。
“好。”蘇晚晴沒有任何廢話,收起賬簿,轉身便走,裙裾帶起一陣冷冽的風。
密室的石門再次關閉,隔絕了外界。林琰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丹塔那些老家夥的排擠打壓,他早有預料,這種斷供和安插內鬼的齷齪手段,雖令人不齒,但尚在“規則”之內。然而,他心中隱隱有種直覺,這次的事情,似乎並非丹塔一家所為。暗處,仿佛還有一條更陰冷、更致命的毒蛇在窺伺。他緩緩抬起手,指尖一縷融合了極致寒意的冰藍火焰跳躍而出,精準地打入丹鼎一個微妙的竅穴。鼎內翻騰的霞光驟然一凝,發出清越的嗡鳴,丹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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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未立刻開爐取丹。冰魄神珠在識海中微微震動,傳遞來一絲極其隱晦的示警。林琰心念電轉,龐大的神念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覆蓋了整個玄丹閣乃至周圍數條街道。燈火闌珊,人聲漸歇,流雲仙城的夜晚帶著仙域特有的靜謐。然而,就在這股靜謐之下,三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身影,正以驚人的速度從三個截然不同的方向,無聲無息地向著玄丹閣的核心區域——他所在的這間煉丹密室潛行而來!
這三道身影的隱匿之術極為高明,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尋常金仙都難以察覺。但在林琰融合了丹帝神念的感知下,他們身上那刻意收斂卻依舊無法完全掩蓋的、源自血與殺戮的陰冷煞氣,如同黑暗中的螢火般刺眼。更讓林琰瞳孔驟然收縮的是,為首一人指尖纏繞的那一縷極其細微、幾乎無形無質的暗灰色氣流——噬魂魔氣!
此魔氣歹毒無比,專汙神魂,侵蝕仙基,在仙界亦是明令禁止的禁忌之術!絕非丹塔那些自詡正統的煉丹師會用的手段!血煞殿?還是其他更深的勢力?
念頭轉動間,三道黑影已然突破了玄丹閣外圍的警戒陣法,如同三道撕裂夜幕的黑色閃電,目標明確,直撲煉丹密室!速度之快,殺意之決絕,顯然是蓄謀已久的絕殺!
“哼!”
一聲冷哼,如同九幽寒風刮過密室。林琰依舊盤坐於蒲團之上,麵對破空而至的致命危機,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就在密室那厚重的石門被一股陰冷巨力轟然震碎的刹那——
懸浮於地火之上的“九竅炎龍鼎”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赤紅光芒!巨大的鼎身如同被無形巨手掄動,裹挾著焚山煮海的恐怖熱浪和鎮壓萬鈞的沉重威勢,呼嘯著橫移數尺,不偏不倚,如同一麵燃燒的赤金巨盾,悍然擋在了林琰身前!
“轟!!!”
震耳欲聾的爆鳴響徹整個玄丹閣!三道凝聚了金仙巔峰全力一擊的烏黑爪影、一道陰寒刺骨的鬼影針芒、以及一縷無聲無息卻歹毒致命的噬魂魔氣,儘數狠狠轟擊在炎龍鼎的鼎身之上!
赤紅光芒劇烈閃爍,鼎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無數細密的符文在鼎壁亮起又迅速黯淡。狂暴的能量衝擊波如同實質的潮水般向四周瘋狂擴散,密室內的靈玉地麵寸寸龜裂,牆壁上的防護陣紋明滅不定,擺放材料的玉架瞬間化為齏粉!
煙塵彌漫,碎石飛濺。
就在這能量亂流最為狂暴、視線最為模糊的瞬間,林琰動了!
他依舊保持著盤坐的姿態,但右手並指如劍,朝著前方虛空閃電般點出三指!
“唳——!”
一聲清越穿雲、仿佛來自太古冰原的鳳鳴陡然撕裂了爆炸的轟鳴!三道凝練到極致的冰藍光束自林琰指尖迸射而出。光束離體的刹那,形態驟然變化!
無儘的寒意瘋狂彙聚,空氣中瞬間凝結出無數細碎的冰晶。那三道冰藍光束迎風便長,竟在刹那間化作三頭神駿非凡、栩栩如生的冰晶鳳凰!鳳凰通體由最純淨的玄冰構成,晶瑩剔透,羽翼邊緣卻燃燒著同樣冰藍、沒有一絲溫度的火焰——冰魄玄焰!
極致的冰寒與焚滅萬物的丹火,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丹帝無上控火造詣的駕馭下,完美融合!冰鳳所過之處,空間仿佛都被凍結,留下三道凝滯的冰焰軌跡。狂暴的能量亂流被瞬間凍結、平息。那彌漫的煙塵和飛濺的碎石,更是在冰鳳掠過的瞬間,被恐怖的低溫直接化為冰粉,簌簌落下。
三頭冰焰鳳凰,帶著凍結神魂的酷寒與焚滅萬物的意誌,精準無比地鎖定煙塵中三道因全力一擊打在炎龍鼎上而身形微滯的黑影,狠狠撞去!
“不好!”
“冰火相融?!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