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萬寶樓。
林琰踏入這座矗立於雲海仙城核心的宏偉建築，喧囂如沸的仙靈之氣裹挾著各種奇珍異寶的氣息撲麵而來，幾乎凝成實質。穹頂高闊，以整塊巨大的“流霞仙晶”雕琢而成，折射著外界天光與樓內無數懸浮寶珠的輝芒，將整個拍賣大廳映照得流光溢彩，纖毫畢現。腳下，是溫潤如暖玉的“九竅溫靈玉”鋪就的地麵，行走其上，絲絲縷縷精純的仙靈之氣自足底悄然滲入，滋養著每一個踏足者的仙軀。
這裡的氣派，遠非下界任何所謂“頂級拍賣場”可比。人聲鼎沸，卻又被無形的空間禁製巧妙分隔，形成一個個既獨立又相連的半透明光罩雅座，影影綽綽，皆是氣息深沉、仙光繚繞的修士身影。三教九流，魚龍混雜。有身著古老道袍、氣息晦澀如淵的宗門耆老；有渾身寶光、貴氣逼人的仙界豪族子弟；亦有氣息陰鷙、刻意收斂了煞氣的魔道巨擘；甚至不乏一些非人種族的存在，或鱗甲隱現，或妖氣內斂，目光掃視間帶著天然的審視與貪婪。
無形的暗流在這奢華的殿堂之下湧動，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試探與算計。
林琰一身洗得發白的青布舊袍，與周遭的仙光寶氣格格不入。他步履從容，目光平靜地掃過那些懸浮於半空的巨大光幕，上麵正滾動著即將開拍寶物的虛影與介紹：一株通體赤紅、形如朱雀展翅的“赤凰涅盤草”，霞光流轉；一枚銘刻著複雜星辰軌跡、散發著空間波動的“虛空挪移符”，光華內蘊；一件通體由“星河沉銀”打造、流淌著水樣波光的仙甲，防禦符文若隱若現……無一不是足以讓真仙、玄仙都為之眼熱的珍品。
然而，林琰的目光並未在這些價值連城的寶物上過多停留。他徑直走向拍賣品登記處。負責接待的是一位身著萬寶樓製式雲紋錦袍的年輕管事，他抬眼瞥見林琰那身寒酸的舊袍，眉頭下意識地一蹙，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輕慢。仙界，實力為尊，財力亦是實力的一種體現。眼前這青年，氣息不過初入真仙，衣著寒酸，能拿出什麼像樣的東西？
“寄拍何物？”年輕管事的語氣帶著公事公辦的冷淡，目光落在林琰空空如也的雙手上。
林琰神色不變，仿佛未曾察覺對方的態度。他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物。那東西約莫巴掌大小，形狀極不規則，邊緣鋒利，通體呈現出一種曆經無儘歲月侵蝕後的深沉的鐵灰色。表麵坑坑窪窪，布滿了仿佛被歲月風霜和某種狂暴力量反複衝刷留下的蝕痕，黯淡無光，毫不起眼，甚至像從某個廢棄礦洞深處隨手撿來的鏽蝕鐵塊，散發出一種近乎於“死寂”的氣息。
年輕管事眼中的輕慢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嘲弄。他強壓下翻白眼的衝動，耐著性子，聲音卻冷了幾分：“閣下，萬寶樓拍賣場非是尋常集市，此等……凡鐵，恐怕連登記造冊的資格都無。莫要在此消遣。”他刻意加重了“凡鐵”二字，周圍幾個同樣在等待登記、衣著光鮮的修士聞言，目光紛紛投來，帶著毫不掩飾的譏笑與鄙夷。
“嗤，哪裡來的鄉下土鱉，這等破銅爛鐵也敢拿來萬寶樓獻寶？”
“怕不是剛飛升上來，窮瘋了吧？”
“守衛呢？還不快把這等汙了仙家寶地的東西清出去！”
竊竊私語和毫不客氣的嗤笑聲清晰地傳入耳中。
林琰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外界的喧囂與鄙夷絲毫未能擾動他眼底的深邃。他托著那枚“鐵塊”的手指穩如磐石，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此物，非凡鐵。煩請通傳，請貴樓能辨識‘古神遺物’的鑒定師前來一觀。”
“古神遺物？”年輕管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嘴角的譏諷幾乎要咧到耳根，“就憑這……”他話音未落，林琰托著鐵塊的手掌微不可察地輕輕一震！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仿佛來自亙古洪荒的低沉顫鳴，驟然從那“鐵塊”內部發出！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奇異力量！與此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蒼茫、厚重、仿佛能碾碎星辰萬物的恐怖威壓，如同沉睡的太古巨獸睜開了眼睛的一線縫隙，轟然爆發！
這威壓並非狂暴擴散，而是被林琰精準地約束在方寸之間，如同一根無形的針，狠狠刺向年輕管事的識海！
“呃啊！”
年輕管事臉上的譏笑瞬間凝固，化作無邊的驚駭與痛苦！他如遭重錘猛擊，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蹬蹬蹬連退三大步！識海之中翻江倒海，神魂劇烈震蕩，仿佛被投入了無儘的時空亂流，眼前幻象叢生，看到了星辰崩滅、神魔喋血的恐怖景象！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懼攫住了他，讓他雙腿發軟，幾乎要癱倒在地。那瞬間的衝擊，讓他感覺自己渺小得如同狂風巨浪中的一粒塵埃！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周圍那些原本等著看笑話的修士瞬間噤聲！他們雖未被那威壓直接針對，但逸散出的那一絲古老蒼茫的氣息，已足以讓他們心神劇震，麵色微變，看向林琰手中那“鐵塊”的眼神，瞬間充滿了驚疑不定。那股氣息……絕非尋常仙金能擁有！難道……真是古神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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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一個略顯不耐的傲慢聲音自身後傳來，打破了短暫的死寂。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路。一身華貴金絲雲紋仙袍的秦烈，在幾名氣息彪悍、眼神銳利的隨從簇擁下，排開眾人，踱步而來。他麵容俊朗，眉宇間卻帶著一股長期頤指氣使養成的驕橫之氣，目光掃過臉色慘白、驚魂未定的年輕管事，隨即落在林琰身上，尤其是他手中那塊毫不起眼的“鐵塊”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輕蔑弧度。
“我當是誰攪擾了萬寶樓的清淨，”秦烈嗤笑一聲，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整個登記區域，“原來是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僥幸飛升的下界螻蟻，林琰。”他刻意停頓，目光如同審視一件垃圾，“怎麼？在下界坑蒙拐騙還不夠，到了仙界，還敢拿這種破爛來萬寶樓招搖撞騙？萬寶樓的規矩，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寄拍的嗎？驗資了嗎？你身上，可有一塊像樣的仙晶？”
秦烈身後的隨從們立刻發出配合的哄笑聲，眼神鄙夷地鎖定林琰。
林琰緩緩轉過身，目光平靜無波地迎上秦烈那雙充滿挑釁和惡意的眼睛。前世丹帝的威儀早已融入骨髓，縱使如今虎落平陽，那份源自靈魂深處的高傲與沉靜，亦非秦烈這等紈絝所能撼動。他沒有立刻開口，但那無聲的注視，卻仿佛帶著千鈞重壓，讓秦烈臉上的驕橫微微僵了一下。
“秦公子，”林琰的聲音如同古井寒潭，不起波瀾，“萬寶樓的規矩，自有萬寶樓的人來判定。至於我是否有資格，似乎也輪不到你來置喙。”他目光轉向那依舊驚魂未定的年輕管事，“此物，請通傳貴樓能鑒定‘古神遺物’的鑒定師。若鑒定為假，我林琰任憑處置。若為真……”他頓了頓，目光淡淡掃過秦烈，“某些人無端汙蔑，是否也該付出點代價？”
“你！”秦烈被林琰那平淡中蘊含的鋒芒刺得一窒，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周圍投來的目光讓他感覺受到了挑釁，一股邪火直衝頭頂。“好！好一個任憑處置！”他厲聲喝道，聲音拔高，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管事！立刻去請古大師！本公子倒要看看，你這破銅爛鐵，能裝神弄鬼到幾時！若是假的，本公子要你當眾自廢修為，爬出萬寶樓！”
“秦公子息怒！”一個溫和中帶著威嚴的女聲適時響起，如同清泉流過灼熱的岩石，瞬間緩和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人群再次分開，一位身著萬寶樓高層特有的、繡有繁複雲紋與聚寶盆圖案的流雲紫綬仙衣的女子款步而來。她身姿曼妙，容顏清麗絕倫，氣質卻雍容華貴，帶著久居上位的從容與威儀，正是此處分樓的主事之一，蘇璿。她身後，跟著一位身著樸素灰袍、頭發花白、麵容古拙的老者。老者雙目看似渾濁，但偶爾開闔間，卻有精芒如電，仿佛能洞穿萬物本源，正是萬寶樓坐鎮此地的首席鑒定大師，古塵風。
蘇璿的目光在林琰臉上飛快掠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與了然，隨即轉向秦烈，笑容得體而疏離：“秦公子，何必動此肝火？萬寶樓自有規矩，驗貨驗資，皆有章法。既然這位林道友要求鑒定，古大師在此，一驗便知真偽。是非曲直，自有公斷。”她巧妙地避開了秦烈提出的“自廢修為”的賭約，隻強調萬寶樓的規矩。
秦烈被蘇璿這軟釘子碰了一下，又忌憚其身份和萬寶樓的背景，隻得冷哼一聲，目光陰鷙地盯著林琰：“哼！蘇主事說得是！那就請古大師好好‘鑒賞’一下這位林道友的‘神物’！”他刻意咬重了“鑒賞”二字。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古塵風身上。
古塵風對周圍的暗流湧動恍若未覺，他渾濁的目光落在那塊鐵灰色的“碎片”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伸出枯瘦的手掌，動作緩慢而慎重，從林琰手中接過了那枚碎片。
入手冰涼沉重，觸感粗糙。古塵風的手指緩緩拂過碎片表麵那些深淺不一的蝕痕，指尖亮起一點微弱的、如同星塵般的銀色毫光——那是他修煉的獨門鑒寶仙術“洞微仙瞳”的外顯。銀光如同活物，沿著蝕痕的紋路流淌、滲透。
時間仿佛變得粘稠。古塵風枯槁的麵容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銀芒越來越盛，越來越亮！起初是平靜的探查，漸漸地，他的眉頭越鎖越緊，仿佛在對抗某種無形的阻力。那碎片在林琰手中時，隻泄露出了一絲蒼茫威壓，此刻在古塵風這位專精鑒定的玄仙巔峰大師的仙力探查下，其內在的“偽裝”正被層層剝開！
碎片內部，無數細如微塵的“虛空星砂”微粒，在冰魄神珠殘留神力的激發下，正模擬著宇宙初開、星辰寂滅的原始道韻。更深處，一縷被林琰以丹帝秘法剝離出的、源自冰魄神珠本源的極寒神力，如同蟄伏的冰龍，散發出凍結時空的恐怖氣息。這些氣息被巧妙地約束、扭曲，混合著凡鐵的本質，形成了一種足以亂真的、屬於古老神兵的“道痕”與“威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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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一聲極其壓抑、仿佛從喉嚨深處擠出的悶哼從古塵風口中傳出。
他身體猛地一顫！托著碎片的手掌上，皮膚下的血管驟然賁張，如同有蚯蚓在遊走！那雙銀芒暴漲的眼睛裡，瞳孔驟然收縮，隨即，一絲刺目的猩紅竟順著他的眼角悄然滑落！那是仙瞳過度催動，窺探遠超自身境界的“神物”道韻時遭受的反噬！他體內的仙力如同沸騰的岩漿，不受控製地劇烈奔湧，周身空間都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嗡鳴！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顫栗感瞬間席卷全身，那是低階生命麵對更高層次存在時本能的恐懼！
“噗！”古塵風終究沒能完全壓住翻騰的氣血，猛地噴出一小口淡金色的仙血！點點金血濺落在光潔的溫靈玉地麵上，觸目驚心！
“古大師！”蘇璿臉色微變，失聲驚呼。周圍瞬間一片死寂！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萬寶樓首席鑒定師，玄仙巔峰的存在，竟然被一塊不起眼的“鐵塊”震得吐血？！
秦烈臉上的陰鷙和得意瞬間僵住，化作難以置信的錯愕，隨即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古塵風的反應，無疑狠狠抽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古塵風卻對自身的傷勢恍若未覺，他死死盯著手中那枚碎片，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撼、狂熱，以及深深的敬畏！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聲音因為激動而帶著明顯的顫抖，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此物……絕非凡鐵！其質……其蘊……乃老夫生平僅見！蘊含一絲……太古神兵寂滅後殘留的……本源道痕與無上神威煞氣！雖殘破不堪，神性百不存一，但其位格……遠超尋常仙金神料！確係……古神遺物無疑！價值……無可估量！”
轟！
古塵風的話語如同九天驚雷，在寂靜的大廳中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