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爐內部,死寂重新籠罩,唯有熔融金屬滴落的滋滋聲,如同地獄的計時器,敲打在林琰緊繃的神經上。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與焦糊味混合著莫七屍體散發的紫黑毒氣,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瘴癘。他背靠著滾燙的爐壁,每一次艱難的喘息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仿佛有無數燒紅的鋼針在體內穿刺攪動。
識海深處,那枚曾經光華流轉的冰魄神珠,此刻徹底黯淡無光。那道貫穿珠體的裂痕觸目驚心,如同一條猙獰的黑色蜈蚣,盤踞在原本純淨無暇的冰藍核心之上。珠體表麵,細密的裂網向四周蔓延,仿佛隨時會徹底崩碎成齏粉。傳遞來的不再是冰寒的滋養,而是深入骨髓的死寂、空虛與難以言喻的枯竭劇痛,如同整個神魂被投入了萬載玄冰的深淵,冰冷刺骨,卻又帶著灼燒靈魂的空洞感。本源重創的反噬如同無形的潮汐,一波波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
“咳…咳咳…”林琰劇烈地咳嗽起來,更多的、帶著冰晶碎屑的暗紅血液從嘴角溢出,落在腳下滾燙、混雜著毒血和灰燼的地麵上,發出嗤嗤的輕響,騰起細微的腥臭白煙。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被莫七毒血濺滿、破爛焦黑的衣袍,又抬眼望向那兩片散發著濃烈死亡氣息的殘屍,以及不遠處那兩個焦黑的人形淺坑。
贏了。真仙斬玄仙,三殺。
代價,慘烈到無以複加。冰魄神珠瀕臨崩潰,自身本源枯竭,傷勢沉重到隨時可能倒下。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虛弱與瀕死的沉寂中,當莫七殘屍上那屬於“蝕骨毒仙”特有的、混合了劇毒與死亡法則的濃烈氣息徹底彌漫開來,當那紫黑色的汙血浸透了地麵,接觸到爐底深處某種極其微弱、幾乎被遺忘的古老地脈紋路時——
嗡!
林琰識海深處,那枚沉寂如頑石的冰魄神珠核心,突然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地……悸動了一下!
這一次的悸動,比在萬寶樓感應到碎片中那幾粒星砂時,強大了何止百倍!它不再是指引方向的模糊星火,而是一道刺破無儘黑暗的、冰冷而熾烈的光矛!
一股無法抗拒的、源自神珠本能的渴望,穿透了自身的沉寂和林琰的虛弱,如同無形的鎖鏈,瞬間跨越了空間,遙遙指向雲海仙城某個極其遙遠、極其深邃的方向!
那個方向,並非仙城繁華的核心,而是深入地下,指向一片被遺忘的、充斥著混亂能量與禁忌氣息的區域——黑淵熔爐!
清晰!無比清晰!
林琰的“視野”仿佛被強行拔升!他“看”到了!在那片被稱作“黑淵熔爐”的龐大地下空間的深處,在一個如同巨大心臟般搏動的、由凝固黑色岩漿構築成的奇異熔爐核心地帶……點點璀璨的、蘊含著無儘空間本源與星辰寂滅之力的銀色光點,如同被囚禁的星河,正散發著磅礴而純粹的能量波動!
虛空星砂!數量龐大到驚人的虛空星砂!它們被某種強大的禁製束縛著,如同鑲嵌在黑色心臟中的銀色脈絡!其蘊含的本源力量,正是修複冰魄神珠、彌補其根基裂痕的絕世神物!
“嗬……”林琰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混合著痛苦與狂喜的嘶鳴。這感應來得如此及時,卻又如此殘酷!神珠的渴望如同烈火灼燒著他的神魂,但身體的狀況卻如同風中殘燭,連動一下都艱難無比。
“必須……離開這裡……”林琰咬緊牙關,舌尖被咬破的腥甜刺激著即將渙散的意識。莫七臨死前的淒厲咆哮可能已經驚動了附近的人,此地絕非久留之地。他掙紮著,試圖挪動身體,卻感覺雙腿如同灌滿了鉛,沉重得無法抬起。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莫七那被劈成兩半的殘屍旁,一枚樣式古樸、通體呈暗紫色、表麵銘刻著扭曲毒蟲圖案的儲物戒指,在汙血中閃爍著微弱的幽光。
蕭絕座下“蝕骨毒仙”的儲物戒!
林琰眼中精光一閃,幾乎是榨乾了身體最後一絲力氣,艱難地伸出手,指尖顫抖著,將那枚沾滿汙血的戒指抓在手中。戒指入手冰涼,帶著一股陰邪的氣息,但此刻卻如同救命稻草。
他顧不上檢查,也無力抹去戒指上的汙穢,直接將其塞入自己破爛的衣襟內袋。做完這一切,他感覺眼前陣陣發黑,透支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晃了晃,就要向後栽倒。
然而,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
一道微弱的、幾乎被爆炸餘波掩蓋的空間波動,極其突兀地出現在巨大鍛爐的破口處。
緊接著,一個身著萬寶樓流雲紫綬仙衣的曼妙身影,如同穿透水幕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血腥狼藉的地獄景象之中。
來人正是蘇璿。
她清麗絕倫的臉上帶著一絲凝重和急切,當看清爐內的景象時,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
焦黑融化的爐壁,巨大的深坑,滴落的熾紅金屬液,空氣中彌漫的毀滅性能量殘留……以及那觸目驚心的兩片殘屍、焦黑的人形淺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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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她的目光定格在倚靠在爐壁邊緣、渾身浴血、氣息微弱到極點、幾乎隨時會熄滅的林琰身上。
饒是以蘇璿的城府和見多識廣,此刻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她離開萬寶樓後,立刻動用權限追查林琰的去向,循著莫七等人追蹤留下的微弱痕跡和爆炸波動才找到這裡。她預想過林琰處境艱難,卻萬萬沒想到,看到的竟是如此慘烈的一副景象!
三名玄仙伏誅!其中還有凶名赫赫的蝕骨毒仙莫七!而製造這一切的,竟隻是一個初入真仙、且明顯遭受了致命重創的青年!
“林琰!”蘇璿低呼一聲,身影瞬間出現在林琰身邊。她立刻感應到林琰體內那如同破敗風箱般混亂枯竭的氣息,以及識海中那幾乎要徹底熄滅的微弱神魂之火!傷勢之重,遠超想象!
她毫不猶豫,纖手一翻,掌心多出了一個通體翠綠、散發著濃鬱生命精氣的玉瓶。瓶塞彈開,一股清新無比、仿佛能滌蕩一切汙穢的異香瞬間彌漫開來,甚至將周圍的毒氣和焦糊味都衝淡了幾分。
瓶中,是三顆龍眼大小、通體渾圓、流淌著七彩霞光的仙丹——七霞返魂丹!此丹乃萬寶樓秘藏,以七種蘊含磅礴生命本源的仙草為主材,輔以星辰精粹煉製而成,對於修複肉身、滋養神魂、吊命續元有著不可思議的奇效,價值連城,通常隻有萬寶樓高層才有資格動用。
蘇璿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取出一顆,小心翼翼地撬開林琰緊咬的牙關,將丹藥送入其口中。
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潤磅礴、卻又帶著清涼之意的生命洪流,瞬間湧入林琰乾涸破裂的四肢百骸!所過之處,那撕裂般的劇痛如同被溫暖的泉水撫慰,瀕臨崩潰的經脈被強行粘合、滋潤,枯竭的氣海也仿佛久旱逢甘霖,開始貪婪地吸收著這股精純的生命能量。
更神奇的是,這股溫和卻強大的藥力,竟然隱隱滲透進識海,如同春雨般,極其細微地滋潤著那枚布滿裂痕、瀕臨枯寂的冰魄神珠!雖然無法修複本源裂痕,卻如同給即將熄滅的油燈添了一滴燈油,暫時穩住了它最後一點微弱的光亮,阻止了它徹底崩潰的趨勢。
“唔……”林琰喉嚨裡發出一聲模糊的呻吟,如同溺水者終於接觸到空氣。他沉重的眼皮顫抖著,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隙,模糊的視線中,映入了蘇璿那張寫滿擔憂的清麗容顏。
“蘇…主事……”他的聲音嘶啞微弱,如同破舊的風箱。
“彆說話!”蘇璿語氣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同時將第二顆七霞返魂丹也塞入林琰口中。“你傷得太重!本源枯竭!必須立刻找地方療傷!此地不宜久留!”
她一邊說著,一邊動作麻利地取出一件寬大的、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鬥篷,迅速罩在林琰身上,將他那身破爛染血的衣袍和慘烈的傷勢完全遮掩。同時,她指尖快速劃動,一道道無形的隱匿符文被打入鬥篷和林琰體內,儘可能收斂他的氣息波動。
做完這一切,蘇璿立刻攙扶起林琰幾乎無法站立的身體。入手之處,一片冰冷僵硬,仿佛攙扶著一塊剛從冰窖裡拖出來的石頭,沉重得驚人。她秀眉微蹙,沒有多言,周身仙力流轉,一股柔和的托力將林琰大半重量卸去。
“走!”蘇璿低喝一聲,攙扶著林琰,化作一道幾乎融入陰影的流光,毫不猶豫地衝出了這座彌漫著死亡氣息的巨大鍛爐破口,迅速消失在廢爐街深處更複雜的黑暗之中。
就在蘇璿帶著林琰離開後不到半炷香的時間。
嗖!嗖!
兩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巨大鍛爐的破口處。他們同樣身著黑色鬥篷,氣息陰冷內斂,如同行走在陰影中的毒蛇。
其中一人蹲下身,伸出帶著黑色皮手套的手指,沾了一點地上尚未完全凝固的紫黑色毒血,放在鼻尖嗅了嗅,又仔細查看了那被劈成兩半的殘屍切口,以及兩個焦黑的人形淺坑。他的動作精準而冷酷,不帶絲毫情感。
“是莫七、岩山、影蛇。”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如同金屬摩擦,“目標……逃了。有外力介入,氣息被刻意掩蓋。”
另一人則目光銳利如鷹隼,掃視著整個戰場殘留的痕跡:爆炸中心的深坑,爐壁上巨大的破洞,殘留的冰寒氣息與毀滅性的火靈餘波混雜,還有那被巨大金屬塊斬殺的致命痕跡……
“真仙之境……反殺三名玄仙,其中莫七更是玄仙巔峰。”另一個同樣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凝重,“此子……絕不能留!他身上必有驚天秘密!否則無法解釋這力量!”
“莫七臨死前,應該動用了‘蝕魂引’。”蹲著的那人站起身,語氣肯定,“目標身上已被標記,逃不了多遠。追查那股介入的外力,還有……莫七的儲物戒被取走了,那裡麵有主上需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