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過兩年西醫,雖然隻是皮毛,但也知道這種槍傷在大動脈處,如果不及時處理,很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甚至危及生命。
來不及多想,我衝回房間,翻出我從前偷偷藏起來的急救包,裡麵有止血帶、消毒水和紗布。
我撐著傘衝進雨裡,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跑到受傷的衛兵身邊。
“讓開!”我對陸觀南喊道。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扭頭對身邊衛兵道,“送小姐回房間。”他皺著眉,語氣裡帶著幾分冰冷。
“他傷口位置特殊,如不及時處理很可能會沒命!”我沒理他,直接蹲下身,準備檢查傷口。
陸觀南皺眉看了眼周圍環境,命令幾個衛兵背著傷兵送到就近一間涼亭,便要過來為我撐傘。
我顧不上這些細節,便跟著傷員一起跑到涼亭,隻把背影留給陸觀南。
當陸觀南到達涼亭的時候,我已經檢查完畢。
用剪刀剪開衛兵的褲腿,傷口很深,子彈還在裡麵,血流不止。
“拿我的急救箱來!”我對一旁的春桃喊道。
我用止血帶在他的大腿根部紮緊,然後用消毒水清洗傷口,劇烈的疼痛讓那個年輕的衛兵悶哼了一聲。
“忍著點,”我沉聲說,“彆亂動。”
可能我的嚴肅震懾住了周圍的人,原本慌亂的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陸觀南就在我的對麵,為我打著手電筒,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在我的臉上,那雙冰冷的眸子裡,醞釀著不知名的情緒。
那是一種……混雜著驚奇、探究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亮光。
我沒有時間去解讀他的眼神,我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傷口上。我用鑷子夾出彈頭,然後迅速地用紗布進行按壓包紮。
做完這一切,我才鬆了口氣,額頭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醫療兵趕到後看到我處理妥當的傷口,都露出了些許讚許。
衛兵被抬走後,院子裡隻剩下我和陸觀南。
雨還在下,劈裡啪啦地打在傘麵上。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
“謝謝。”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不用謝我,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我站起來,才發現雙腿已經麻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手掌很燙,隔著薄薄的衣衫,那股熱度仿佛要將我的皮膚灼傷。
我觸電般地抽回手,心跳漏了一拍。
“你……”我抬頭看他,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裡。
雨夜裡,他的眼神不再冰冷,反而像一團燃燒的火,看得我有些慌亂。
“蘇小姐,”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您和我以前想的……很不一樣。”
我以前,在他眼裡是什麼樣的?
一個嬌氣、任性、無理取鬨的大小姐嗎?
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彆過臉去:“陸少帥想多了,我隻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麵前。”
說完,我便轉身回了房間,留下他一個人在雨中。
那晚之後,陸觀南好像變了。
他依舊每天來我的院子報到,卻不再隻是公事公辦地站一會兒就走。
他會陪我下棋,雖然我總是輸。
他會聽我講我在國外讀書時的趣事,雖然他很少發表意見,但總聽得很認真。
他雖然不善言辭,但他會把我說的話都放心上。
他會在我抱怨院子太小的時候,默默地命人將隔壁的兩個院子打通,給我修了一個玻璃花房。
他會在我隨口提起想看星星的時候,讓人在屋頂搭了一個小小的觀星台。
我爹蘇振雄似乎也樂見其成。
他來看我的時候,笑著對我說:“卿卿,觀南這孩子,穩重,可靠,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我臉一紅,嗔道:“爹,您胡說什麼呢!”
我爹哈哈大笑,眼裡的笑意卻很深。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在一種心照不宣的曖昧和甜蜜中,慢慢地好起來。
我甚至開始覺得,這樣的人生,似乎也不錯。
有寵愛我的父親,有默默守護我的他,我曾經的夢想,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
直到那天,我爹在書房和幕僚議事,我端著湯羹過去,無意間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大帥,北邊的張敬堯已經同意了聯姻,隻要小姐嫁過去,我們就能拿到那批至關重要的軍火……”
我忘了我當時是什麼心情,隻是手上突然脫力,手裡的湯碗“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片。
書房的門被猛地拉開。
我爹看著我,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而他的身後,站著同樣麵色凝重的陸觀南。
原來,我所以為的平靜和幸福,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幻象。
我終究,還是逃不過成為一枚政治棋子的命運。
而陸觀南,他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他這段時間對我的好,是真心,還是……奉命行事?
我看著他,想從他那張英俊的臉上找到一絲答案。
可他的眼睛,又恢複了最初的深不可測,像一潭我看不到底的湖水。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