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陽帶隊帶回的活野豬和活豬崽在隔離區折騰出的動靜不小,尤其是那幾頭半大公野豬暴躁的嘶吼和撞牆的悶響,隔著半個生產隊都能聽見。
再加上飼養組每日派人去山林裡割苕藤、采橡果、挖葛根的動作,更坐實了“養野豬”這件事。
曬穀場上堆著剛交完公糧、還泛著潮氣的玉米麻袋,金燦燦的糧食山看得人心裡踏實。
但閒話還是悄悄在人群裡鑽了空子。
老王頭捏著他那杆早就不冒煙的旱煙袋,蹲在倉庫牆根下,眉頭擰成了疙瘩:
“唉,我說……這野豬真能像家豬一樣養活?”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村裡老人特有的分量,引得周圍幾個也跟著點頭,“抓那麼多回來,光聽那叫喚聲就糟心,圈著養,喂啥?
林子裡那些藤啊根的,喂喂家豬添添膘也就罷了,養野豬?
那玩意兒野性難馴,飯量怕是比家豬還大!
人都不夠吃咧,這麼多張嘴光叫喚不長肉,不是白費糧食嗎?
彆到時候肉沒吃上,反把咱們今年的口糧給搭進去嘍……”
他渾濁的眼睛盯著糧堆,裡頭是真切的憂慮。
“是啊王大爺說得在理,”旁邊有人附和,“聽著就費糧……”
這話傳到陸青陽耳朵裡時,他正在新豬舍那邊查看新砌的圍牆。聽完彙報,他沒惱,反而笑了笑。
這種根植於經驗,對未知天然的謹慎和對糧食本能的守護,他能理解。
放下手裡的磚頭,陸青陽擦了把手,朝著倉庫牆根那邊走去。
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包括蹲著的老王頭。
“王大爺,大夥兒擔心得對。”陸青陽沒一上來就反駁,“擔心糧荒沒錯!”
他聲音沉穩地繼續道:“不過這次養野豬,咱們真不是打腫臉充胖子。”
他走到一堆曬乾的苧麻葉和剛運回來的橡果小山旁,彎腰抓起一把,“這些是啥?是老天爺撒在山裡、咱們平時不怎麼用得上的東西!”
他拎起一根粗壯的葛根,又拿起一把苧麻葉:
“野豬在山上,不就靠著這些藤蔓、塊莖、橡子過活?它們打小就吃這個,胃就是為這些粗東西長的!咱們人吃不了的,對它們就是好飼料!”他
頓了頓,加重語氣:“所以,我們給它們設了專門灶!野豬歸野豬,家豬歸家豬!家豬那邊該喂糧食豆粕照舊,野豬這邊,就用這些林子裡自生自長、不費咱們精糧食的粗料養著!分槽喂養,兩不耽誤!”
“咱們今年的收成大夥兒都看見了!八倍的量啊!那糧倉堆得滿滿當當!咱們吃的是穩當了!
野豬這邊,用的是山貨,更添不了家裡的負擔。
餓死人?糧荒?王大爺,您把心揣肚子裡!咱們柳溪,今年隻有富餘糧,沒有餓肚皮的人!”
這番話像把錘子,敲在了點子上。
邏輯簡單清晰:野豬胃野,消化粗料;咱糧滿倉,山貨無窮。
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實在的道理?
老王頭捏著煙袋杆的手指鬆了些,他歪頭看看那堆苧麻葉橡果,再看看遠處在臨時豬欄裡被沈茉調配的“混合粗料糊糊”喂得似乎沒那麼暴躁的野豬,布滿皺紋的臉上那份固執的憂慮緩和了許多。
他吧嗒吧嗒乾抽了兩口沒點著的煙鍋,嘟囔了一句:“真……真能不用精糧?那……那倒還行……”
“嘿,聽著在理!山裡的玩意兒可不就是給那些帶毛畜生吃的嘛!”人群裡有人附和。
“就是,今年咱們糧這麼多,怕啥?再說了,豬越多,咱們吃分到肉的不就越多?”有人開始盤算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