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青陽揣著預算和好心情,溜溜達達就去了相中的那間原糧油店。
他心想,一個關張的鋪麵,租金總該好商量。
出來接待他的,是個穿著嶄新中山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中年人,自稱姓金。
這位金同誌手裡還盤著兩個油光鋥亮的核桃,說話時眼睛總愛往天花板上瞟,仿佛在跟房梁談判。
“哎呀,同誌,您可真有眼光,我這鋪麵,地段那是沒得說,左青龍右白虎,藏風納氣……以前是街道的不假,可現在我私人買下來了,產權清晰,童叟無欺。”
陸青陽心裡咯噔一下,麵上卻不露聲色,笑著問:“那金同誌,這鋪麵租金怎麼算?”
金房東伸出幾個手指,慢悠悠地報了個數:“一個月六十塊。”
這價錢,比旁邊同樣大小的鋪麵足足高了三四成,快趕上某些熱鬨地段的價碼了。
“金同誌,你看,這鋪麵空置也有些日子了,窗戶都快被灰塵糊嚴實了,我們租下來,裡外都得重新拾掇,也是一大筆投入。”
金房東把核桃盤得哢哢響,嘿嘿一笑:“同誌,話不能這麼說,我這兒地段金貴啊!您去打聽打聽,這附近住的都是什麼人家?那都是舍得花錢的主兒!您在這兒開個飯館,那還不跟開了個聚寶盆似的?我這點租金,您隨便賣幾盤餃子就賺回來啦!”
他湊近一步:“不瞞您說,昨天還有好幾個人來問呢,有個南方老板,出手那叫一個闊氣……我是看您麵善,像個實在生意人,才優先跟您談的。”
陸青陽心裡門兒清,這“坐地起價”和“製造競爭”的戲碼,他見得多了。
他也不急,隻是點點頭,繞著那落滿灰塵的鋪麵又轉了一圈,指著牆角一處滲水的痕跡:“金同誌,您這聚寶盆,它好像有點漏財啊,這修屋頂的錢,算誰的?”
金房東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陸青陽繼續慢悠悠地說:“而且,您說南方老板闊氣,真開飯館,未必有我們這老字號懂行,也未必有我們這耐心伺候好左鄰右舍,萬一乾倆月黃了,您這鋪麵,不又得空著‘聚灰’了?”
他句句沒提降價,句句都戳在對方的心窩子上。
最後,他拍拍手上的灰,語氣輕鬆:“租金呢,您再琢磨琢磨。我們是誠心想租,但也得量入為出,這價錢,都快能租下西單臨街的鋪麵了,您要實在為難,我們就再去彆處轉轉,反正京城這麼大,總有合適的。”
說完,他作勢就要走。
這下,輪到那位金同誌心裡開始撥拉算盤珠子了。
眼看著一個看起來靠譜、而且明顯懂行的租客要走,他手裡那對核桃,盤得也沒剛才那麼氣定神閒了。
陸青陽看著金同誌那故作沉吟、實則待價而沽的表情,心裡那點原本就不多的耐心,像見了太陽的冰棍,迅速消融殆儘。
他臉上依舊掛著那副人畜無害的笑,心裡卻已經給這位盤核桃的房東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叉。
他客氣地開口,打斷了對方醞釀中的說辭:“您這鋪麵確實是好,就是跟我們小本經營的預算,實在有點……緣分淺,您再慢慢考慮,我們不急,先去彆處轉轉。”
說完,他利落地轉身,腳步輕快地就走了,沒半點拖泥帶水,留下金同誌在原地,舉著剛想用來推心置腹的香煙,手僵在半空,那對核桃也忘了盤。
陸青陽邊走邊在心裡搖頭:“跟這麼不實在的人打交道,今天就算便宜五塊錢租下來,明天他看你生意好了,準保又想出由頭漲租金,到時候扯皮的功夫都比做生意累。”
他索性就在同一條街上,稍微往裡走了幾十米,拐進一個相對安靜的岔路口。
這裡沒那麼紮眼,但來往的都是附近的住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