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綺怎能信得過他?誰知道這碗湯裡有沒有加什麼東西?於是她故意找話題,試圖轉移對方注意力。“雷老大可是姑蘇人士?”
“吳縣人。”
“那真是巧了,剛才我們的船,船老大周平也是吳縣人。”
“哦?原來是他的船。”
他們認識。徐綺心提緊了些,一邊說,一邊用湯碗暖手,觀察雷更生的反應:“嗯,還有王百戶,不知他們有沒有獲救?”
“這難說,船都沉了。”雷更生直勾勾盯著她,眼中靈光含笑,“我聽說王百戶脾氣很硬,不好惹,有錢也難買人情,難得你們倒是能有法子搭上他督押的船。”
“家中父輩認識些人,打點了一下。”徐綺裝作啜飲,嘴唇碰了碰碗沿。
她突然心生一計,故意道:“我家姓周,在衛道觀前巷經營一個小小布莊,名為五色莊,雷老大可曾聽過?”
“……原來是周掌櫃的千金,幸會。”
“雷老大知道我爹?”
“捎過一次五色莊的貨,周掌櫃工錢結得爽快,是個好人呐。”
“言過了,我爹就是主張和氣生財。”
“嘶,不過……”雷更生本還在笑著點頭,摩挲了摩挲下巴,話音一轉,“我怎麼聽人說周家最近出事了呢?”
來了。
“雷老大真是長目飛耳,嗯,確有此事。我前幾日不慎遭歹人擄掠,”她視線指了指身側的譚九鼎,“蒙他搭救,才堪堪脫險,本想搭船去淮安休養一陣子,沒想到半路又遇禍事,險些丟了性命。”
雷更生哼唧了聲,聽不出是起疑還是隨便應聲。徐綺低頭看著湯碗,能感覺到此人的視線似要把她扒下幾層皮。氣氛有些僵硬,但她不打算再多說。
甲板上的風吹進來,她不慌不忙地收緊了被角,讓更多的自己隱藏起來。
雷更生果然先開了口:“奇了怪,我是見過周掌櫃的……周姑娘怎麼跟令尊長得一點兒都不像呢?”他說著話,竟伸過手來,勢要觸摸她的臉。
徐綺本能一躲,猝然感受到了危險——譚九鼎不省人事,船艙中就隻有她和這個雷更生,萬一他生了什麼歹意……
“你莫要……”徐綺才蹙起了秀眉,一隻玳瑁手就“唰”地擦耳而至,五指張開正正好擋在了她的臉前,遮得嚴嚴實實。
“譚九鼎……!”徐綺回頭,又驚又喜。
男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起,牙關閉著,眼神冷得似那刺骨江水,靜如遁形草叢隨時撲咬的猛獸,一動不動地跟雷更生對視。
“嗬,”嗤笑從船老大口中漏出,“你這小情郎凶得哩,得了,人沒事兒就行,薑湯趁熱喝。”他最終撐膝起身,背影利落地離開了船艙。
人一走,譚九鼎就歪到旁邊“嘔”地吐出一口穢物,似乎咬牙忍耐得很辛苦。
“頭暈?胸悶嗎?”徐綺判斷他許是真的撞到了頭,想遞上帕子,才想起它也是裹了泥沙的,“要不要到旁邊再躺會兒?”
譚九鼎袖子抹抹嘴,聲音沙啞虛脫:“無礙。”
徐綺想了想,端起碗。“你稍等,我替你試試,若是沒毒……”碗被攔在半空。她明白對方的意思,微笑說:“就該我試,不然你若倒了,就憑我,咱們倆都得完蛋。”
“……不喝也罷。”
“不行,你需要暖暖身子補充氣力。”說罷,便仰頭猛灌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