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頓住。“你去那裡作甚?”
“隻是想確認一下,”徐綺對上他疑問的目光,回答,“我正好從師父那裡聽說過一個淮安裘氏,這姓氏不算常見,又是經營綢緞莊,應該不是湊巧。若能攀上關係,說不定能套出些淮安的消息。”最好是和知微有關的消息。
“要我陪你嗎?徐三小姐出門,不帶個家將護身,總說不過去吧?”
徐綺嗤了聲,忍著笑。“你不是還要打聽黃璋下落?”
“不急,日頭西下才好乾偷雞摸狗的勾當。”
次日天亮,徐綺醒來將自己梳妝打扮得精致了些。至少今日,她是姑蘇徐氏三小姐,高門所出,不能掉了架子。
一開門,譚九鼎等在外麵,將她打量了一番,抿嘴笑起來。“請吧,三小姐。”
運河蒸騰的濕霧裹著淮安城。清江浦碼頭喧囂震耳,石板路滑膩似有一層薄冰。
磚雕精致的“裘記綢莊”門樓下,夥計精神抖擻,灑掃迎客。一頂小轎停在眼簾下,夥計連忙迎上,也沒想到這麼早就能開張。
“貴客臨門!您留神抬腳,這邊請……”他伸出手臂卻被高大的隨扈抵開。
幔子揭開,一窈窕靈動的女子巧步邁出,自然地將手搭在隨扈小臂上借力。店夥計掃眼一打量,心裡便驚了驚——藕荷色暗紋緞麵的襖子,遠看素淨,細瞧才見衣襟用銀線繡了纏枝忍冬紋,遍地金馬麵裙,蓮步一動,便能見繡鞋尖上那一串米粒大的南珠。
這可不是一般出身的女兒家。
他趕緊躬身下去。“給貴人道萬福!貴人快請!”接著快步迎進門內,朝裡麵唱道:“東廂奉茶——”
“不必,”女子聲音脆爽怡人,“我有事找你們東家,就說……是姑蘇呂氏來找。”
店夥計犯了難,猶豫道:“貴人莫怪,我們東家眼下不在鋪麵上,平時也少來,這怕是……”
女子微笑,似乎早有準備。她招招手,隨扈就把肩上的錦緞包袱打開,取出一幅繡品來——素白縐紗上金線盤繞,一隻蟈蟈須爪怒張,幾欲振翅,蟲翼薄如蟬蛻,活靈活現,像隨時能從上麵跳下來飛走似的。
店夥計揉揉眼,說不出話來。
“勞煩小兄弟跑一趟,將這繡品送去東家府上,我在此等候。”
“啊……誒誒,是,小人這就去!”店夥計這下不敢耽擱,雙手捧著生怕勾了絲,小心翼翼地疾步而去。
這邊入了座喝上茶,譚九鼎才小心低下頭遞話:“一塊帕子就能敲門?”
自從離家,徐綺一路都沒喝上口順口舒心的茶水,裘氏綢莊倒是舍得下本待客。她深吸一口茶香,細細品了品,入了嗓才說:“隻要投其所好,就是路邊一顆石子兒也能敲開門。”
“隻要他人來了,就說明沒錯,耐心等吧。”
譚九鼎悄然環視,晨光透過蟬翼紗窗漫射進來,將整間廳堂籠在一片蜜色中。北牆整麵紫檀多寶閣上,蘇州緙絲卷軸與汝窯天青釉瓶錯落陳列。旁邊懸一幅《枇杷山鳥圖》,竟是繡品,用線如毫毛之細,活靈活現有弄羽之趣,讓他倏地想起在周知微房中看到的那幅未完成的《枇杷繡羽圖》,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以他外行眼光品來,似乎周知微的巧技更勝一籌。
等了約莫一盞茶,外麵傳來腳步。夥計引路開門,一瘦瘦矮矮的華服男子邁了進來。風吹三口倒,愁容添上喜眉梢。
手裡拿著徐綺那方帕子像認親一樣,可一見到徐綺又冷了一半,疑問道:“呂三娘的金盤疊針絕技!她手傷後就再也沒見如此精工巧技了!怎麼會……敢問姑娘是她什麼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