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眾人皆拜,徐綺也儘可能低著頭。
突然,她感受到一股異樣的視線,正來自前方這位大名如雷貫耳的淮安衛指揮使。他似乎是在用一對虎目盤剝著她這層偽裝的外皮,讓人不寒而栗。
徐綺也知道自己腰上現在懸的衙門腰牌是“假”的,經不起盤問,於是更把頭低沉了三分。
幸而,此人沒有追究。
“憲台趕來得真是及時啊,竟比曾某這鎮守一方的指揮使還要快。”曾如驥打量了一圈低頭不語的大河衛軍兵,又眼梢帶到外圍的若乾府衙衙役,薄唇微吐,帶起沙色須髯浮動,“倉廩重地,高府尊不到就罷了,怎麼也不見齊衛帥?”
他這話不知問得是誰,語調飛揚。若是對下屬,太客氣,若是對譚九鼎,又太囂張。
最終是大河衛千戶官看著眼色恭敬答:“稟曾衛帥,齊衛帥奉工部檄文督造漕船,不宜擅離,故而遣卑職派人封鎖現場。”
徐綺暗暗在心裡嗤了聲,腹誹:大河衛指揮使這不就明擺著是怕事找了個借口躲起來了嗎?同為衛所指揮使,曾如驥竟然壓了對方一頭,怪不得氣焰囂張。
“譚大人,”曾如驥一拱手,“曾某奉總督指令,與憲台協查此案,不知譚大人可否已有賊人線索?我等好奉命擒賊。”
“曾衛帥好是心急啊。”譚九鼎微微一笑,像戴了個麵具,笑不達眼,“此案真凶究竟是不是那慣盜還未得知,曾衛帥這就迫不及待去抓人了?莫非是譚某眼拙,看漏了什麼曾衛帥一眼就識破的線索?”
曾如驥泰然自若。“城中慣盜屢屢逞凶作惡,百姓苦於其良久,如今有人目擊惡賊翻牆入內行凶,難道不應該立刻出兵搜捕?”
“有人目擊?何在?”
曾如驥打了個口哨,身後兵卒便真的推出一個老弱軍漢,稱自己值守糧垛,需徹夜清點苫蓋,因值房正對案發牆垣,故而看見一道黑影踏腳架翻牆而入。
“你確實看清了?”
老垛兵顫顫巍巍不敢抬頭,渴著聲音說:“確實看清了。”
“何時?”
“大約醜時。”
譚九鼎冷臉一哼。“那你為何當時不報?難不成是想隱瞞避事?”
老垛兵被嚇得撲通一跪,辯解自己當時以為眼花,聽到牆內敲鑼鳴鉦才意識到出了大事。
“小人年邁,眼神不濟,一時不敢確定……憲台大人請明察。”
“這樣你還說自己‘確實看清了’?”
“這……”
“來人!”曾如驥突然震聲,“此人知情不舉,帶下去,枷半月後罰充苦役!”
“啊!大人!大人饒命——大人!”老垛兵就這麼被一左一右挾持拖走了。
徐綺埋頭聽著,眉頭已經鎖成了連環扣。彆說充苦役,就那垛兵的年紀,入冬時節上半個月的枷都能要了他的命。況且他要是死了,那不就是死無對證?空留下一句不辨真假的證言,還不是任憑這個曾如驥發揮?
實在讓人氣憤……
“曾衛帥真是雷霆手段,就是不知那垛兵若有個三長兩短,究竟對誰人有利?”譚九鼎像是和她通了腦筋,說出了她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