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了之”二字楠木匾,把三間五架的宅子走到一半。
中庭便傳出絲竹笑鬨聲。
篝火架得老高,粗獷木架與四周秀美花草園景根本不搭,竟有一種滑稽感。
油滋滋地響,香味也隨煙升騰,飄得到處都是。
譚九鼎要找的人,就在那園中悠哉又恣意。
紅緞雲頭履高高翹著,露出沉香厚緞褲,裘毛領下衣襟微鬆,在禪椅上歪著,搖搖晃晃。
聽聞他被曾如驥軟禁在家,如此看來,倒是比平時還要瀟灑自在了。
而他並非一人。
除了彈撥的侍妾,身旁還有一把禪椅,而那人卻給了譚九鼎更大驚喜——
“我早說過,總有一天,陳家買賣得砸你手上。”
雷更生竟盤腿坐在那裡,與潘集一同看著火架上滋滋烤著的嫩羊羔,端著酒碗,說著。
譚九鼎冷笑: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冤家路窄,這個將自己耍得團團轉的罪魁禍首,竟自己“送”上了門。正中他與徐綺的揣測。
譚九鼎在屋脊後縮了縮頭,隻露兩眼,仔細盯著庭內,竊聽兩人說話。
“曾如驥才剛死,你就大肆慶祝,是真不怕把這火惹到自己身上來?”
“這如何算大肆慶祝?不過是我嘴饞,想嘗一口遼東久負盛名的烤羊而已,要把這當成是‘慶祝’,那未免太小家子氣了。”潘集笑意盈盈。
他抿了一口羊奶酒,不疾不徐道:“府衙管不了這事,淮安衛隻會把事推到南京,三日後人就要押走了。就算梁同知有點兒頭腦,也來不及查。”
“哼,他這回可是有幫手。你當心點,覅作死。”雷更生少見沒有嬉皮笑臉。
“彆瞎說,我可不敢小看了咱們徐三小姐。”潘集笑說,“有她才更有意思。保不齊明天天一亮,她就來敲我大門了。”
雷更生嗤了聲,已習慣他說些瘋話似的,一口飲儘了自己的酒。
潘集彈指叫人斟酒。那女子貌美,端酒伏在雷更生腳下,媚眼如絲。
雷更生一轉手腕,反皺眉收了酒碗。“不用了。”
“怎麼?這‘酒’……不合你胃口?”潘集話裡有話,刻意拿他打趣。
“算了,不習慣讓人伺候。”
紈絝公子抬抬手,把人遣走,倒也沒繼續為難他,仿佛得了小小樂子便心滿意足。
“你住在我這裡,就得早點兒習慣。”
“用不著,在你這裡隻等著倒黴,不如早早去吧。那邊也等不起。”
雷更生頓了下,轉了話頭問:“你當真決定離開淮安?”
“遲早要走。”
嫩肉烤好,侍女剔下呈遞到潘集麵前,一邊吹涼,一邊喂。
後者就噙著笑享用美食,悠哉悠哉道:“淮安終究太小。我算是看明白了……”
“這世上也有銀子解不了的結,到頭來,還得有功名,不然誰都能碾上你一腳,叫你抬不起頭來。”
“本想靠曾如驥這棵大樹,誰知樹高引雷,險些讓它劈死。”潘集自嘲一笑,“當真是有趣。”
“既然大樹沒了,那就得另找靠背。不過你放心,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
“現在若是走了,那才真的是引火燒身,哈哈。”
譚九鼎藏在屋簷之上,反複琢磨二人所說的話,心中半信半疑:潘集這是招認了自己與曾如驥的死有關嗎?
是他借雷更生之力殺死了曾如驥?
可,是誰動的手呢?
他們又如何知道夜不收暗號,與左大益的底細,將他引至曾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