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黃焚後有毒,不能多用,船員就撒了石灰在帷幔附近,用作驅避邪氣。
簌簌響的氈布幔子、慘白的石灰圈,成了一個頗為詭異的“法陣”模樣。
船燈高高挑著,投下昏暗光線,照得帷幔搖動,仿佛裡頭躺著的人隨時能坐起來。
船上的眾人皆退離幾步外,忌憚警惕地看著那裡,碎碎念念交頭接耳。
那聲音已經讓徐綺覺得聒噪了,眉頭擰起。
“子時打撈,又是溺死的女子,他們不怕才奇怪。”
譚九鼎朝她解釋道。
“那也不至於嚇成這樣,若那女子能死而複生開口講話,我還高興呢,這樣就能知道她是被誰害死的了。”
“呸呸呸,童言無忌。”譚九鼎摩挲著自己的雙臂,瞪眼嗔她,“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聽過哪個厲鬼是為了心平氣和與人聊天才纏著活人的嗎?”
徐綺笑他,方才驗屍裝得一本正經,還以為膽子變大了,原來是強撐著。
拍拍他的臂膀。“她要是活了告訴我,我去船艙裡休息一會兒,這裡風吹得頭疼。”
回到船艙,裡麵堆滿了從陳家引票房搬來的票證文書賬簿。
這些撐起整個陳家富甲一方的寶貝,此時就像棄灰一般被潘集隨意丟給了她。
這滿不在意的態度著實讓她有些震驚。
起初她以為潘集是為了活命才以此交換,可後來越想越覺得古怪。
粗略翻過幾本之後,她才明白,原來這一堆堆積如小山的簿冊不過都是陳年舊賬,真正有價值的恐怕早就被潘集轉移走了。
可現在她也無法再調頭回去與潘集對質。
“唉。”
歎息聲,隨手撿起一冊,百無聊賴地翻看起來。
就當是陳處厚的發家史來打發時間吧,反正也睡不著。
黃紙梭梭,燭影搖曳。
徐綺終於眼皮開始打架時,一行不起眼的小字突然跳進她的視野。
“咦?”
她強打精神揉了揉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三十八年,遼陽,寧,二十一史。
她迅速合回重新確認簿冊封麵,題簽上書“禮二”二字。
沒錯了,翻閱過這麼多陳家舊檔,她也能分辨出這些題簽的意思了。
這是按照時間排列下來的第二本禮單名冊。
這些禮單羅列了陳處厚與各路友人往來的流水,仔細羅列了紅白事、賀壽、升遷等等的禮品饋贈,有送出的,有收到的。
她清點過,一共有二十五冊之多。
“禮二”就意味著,這是陳處厚早年打點上下所留下的記錄。
那時陳家腳跟尚未站穩,許多人情需要收買。這簿子中定然暗藏著賄賂的痕跡。
三十八年,嘉靖三十八年。
就這麼巧合,五歲時的她正好去過遼陽。
當時還是右僉都禦史的父親短期上任遼東巡撫,主母身體抱恙留在家中,她與側室的母親隨父親同往。
那年她闖了禍,道破了遼東邊軍偽裝馬賊劫道的秘密,間接害死了母親。
就這麼巧合,這筆禮單流水賬上,留了個“寧”字。
徐綺困意一掃而空,血翻騰得像決堤的洪水,倏地起身,抱起賬簿就往外走。
正好,門外傳來腳步。
徐綺拉開門,直喚那人名字:“譚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