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擷芳渡。
此時梔燈高挑,門前河道舢板穿行,堂中喧囂鼎沸,輕歌曼舞恍若仙境。
與上回譚九鼎來時,大有不同。
他拾階而上,樓上就迎麵步下一人,文質彬彬,身著上好的素錦袍。
倒比他這個穿得跟浪客似的真官,還要像個官。
“爺爺光降,趙奴合該遠迎才是,倒勞動尊駕先臨,罪過罪過!”
自稱奴,卻居高臨下。
譚九鼎一看趙祿眼中精溜的光,想起一個人來。想必此人也同樣不好對付。
那是一條小狐狸,這是一條大狐狸。
他笑笑沒說話,任由對方將自己引進了再熟悉不過的廂房。
門一關,這屋裡就私密。
桂花香幽幽,混著酒香,叫人隻是聞了聞就醉了。
媚卿款款起身上前,抱著月琴低頭俯身,聲音那叫一個甜,像滿嘴鑲的是糖飴。
可譚九鼎還清晰記得昨天她鐵娘子般橫眉冷對的模樣,不由地哂笑:做戲做得真全。
一桌佳肴已經鋪滿,比起豪橫,不如說精致如畫——鹿肉是一方一方的,雀舌是一條一條的,整整齊齊像畫一樣碼在景泰藍的盤碟中,配以入冬難見的鮮花青葉。
看上去比起垂涎,更叫人咋舌。
“哼,聖上的飯桌也未必這般奢華。”
譚九鼎直白地譏諷了聲。
趙祿立刻應答:“粗鄙小館,隻能在擺盤上花花心思罷了,叫爺爺看了笑話,慚愧慚愧。”
這裡還粗鄙?
譚九鼎冷笑著,入了座。而趙祿坐在了他的右側,左邊位置空著。
“怎麼?還有人沒來?”
“是,”趙祿抬抬屁股回答,“他路上耽誤了些事情,叫我先給爺爺您告個罪。”
“誰?”
說曹操曹操就到。正講著話,人就推門進來了,行色匆匆的,立正躬身,先朝譚九鼎作了個揖。
“啊呀,蔡某人來遲了,實是不該,還請爺爺責罰!”
不必多看,不是蔡與正,還是誰呢?
這二人自打進門就默契地叫他“爺爺”,官字不提半點,譚九鼎已經開始嗅到些謀算的氣味了。
“蔡廂長,一日三餐我與你同吃兩頓,這是何等緣分呐?”
蔡與正對他的揶揄麵露了一絲尷尬,但還是不著痕跡地掩飾過去,賠笑說:“這是老天爺恩賜蔡某的福分!”
“爺爺沒攆你,就快些來坐吧,飯菜都要被你身上的寒氣吹涼咯。”趙祿像個主人家一樣張羅起來。
譚九鼎聽這口吻,越發覺得擷芳渡背後之人就是他,就是指揮僉事府。
他隱藏心思,用眼稍留意起來。
趙祿似乎是個爽快人,三言兩句就把飯局炒熱了。
既沒交代自己跟蔡與正是什麼關係,又沒說明今天這頓宴請是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