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脂靈
＞我網購了一款網紅減肥藥“燃脂靈”，效果立竿見影。
＞第二天體重就掉了五斤，鏡子裡的我卻依然臃腫。
＞夜裡總能聽見詭異的咀嚼聲，鏡中倒映出的影子在啃食我的腰腹。
＞驚恐中我站上體重秤，數字瘋狂飆升。
＞低頭一看，密密麻麻的脂肪正從毛孔裡鑽出來蠕動。
＞藥瓶背麵印著一行小字：“效果存續期間，請勿稱重”。
＞我慌忙聯係賣家，卻隻收到自動回複：“親，體重反彈是因為脂肪有生命哦，它們在抗議搬家呢。”
＞鏡中的影子對我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細密的尖牙。
＞這時我才看清，瓶身生產地址寫著：黃泉路444號。
我的手指懸停在手機屏幕上方，像被某種黏膩冰冷的東西黏住了。屏幕幽幽的光映著我浮腫的臉頰，更顯得那因為焦慮而咬緊的下唇毫無血色。購物app的頁麵停留在那個刺眼的商品名上——“燃脂靈”。下麵滾動著海嘯般的買家秀，一張張判若兩人的對比圖，尖下巴、小蠻腰，配上“一天五斤不是夢！”、“脂肪克星，yyds！”的尖叫體文字。每一個驚歎號都像一根針，狠狠紮進我因為節食而空癟、卻依然頑固堆積著脂肪的胃裡。
68kg。電子秤上那個猩紅的數字，還有浴室鏡子裡那個160卻臃腫得像個米其林輪胎人的26歲身影，像兩把生鏽的鈍鋸，日夜不停地切割著我本就搖搖欲墜的神經。衣櫃裡那些曾經合身的漂亮裙子，如今拉鏈都隻能絕望地卡在半腰。同事不經意掃過我腰腹的眼神，朋友聚會照片裡我突兀占據的“c位”……夠了。真的夠了。
“包郵，無效退款。”賣家客服那個戴著兔子頭像的對話框，冷冰冰地彈出這六個字。這六個字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理智的堤壩。我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重重戳在了“立即購買”上。
快遞來得異乎尋常地快，快得讓人心裡發毛。隔天傍晚，一個薄得幾乎沒有重量、邊緣甚至有些磨損的灰色軟塌塌包裹，就塞進了我的郵箱。沒有寄件地址，隻有一張潦草打印的快遞單，像一張匆匆寫就的死亡通知。
撕開那層薄得可憐的包裝紙，一個深綠色、幾乎不透光的塑料藥瓶滾落出來。瓶子材質廉價，握在手裡輕飄飄的，仿佛裡麵裝著的不是藥丸，而是空氣。瓶身上印著兩個扭曲的猩紅大字——“燃脂靈”，字體邊緣模糊暈開，像乾涸的血跡。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標識。瓶底，似乎印著一行極小極小的字，深綠底色襯著墨綠的字，湊到眼前也像一團模糊的汙漬，根本無從辨認。我擰開同樣劣質的塑料瓶蓋，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猛地衝了出來——像是盛夏暴曬後腐爛的沼澤地裡，又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甜得發膩的工業香精味。幾粒灰白色的藥丸躺在瓶底，形狀不規則，表麵布滿坑窪，活像某種蟲卵。
猶豫隻持續了一秒。對那68kg和鏡中身影的憎惡瞬間吞噬了所有不安。我撚起一粒，就著半杯冷水，硬生生吞了下去。藥丸滑過喉嚨，留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滑膩感，像吞下了一條冰冷的蛞蝓。
藥效快得驚人，也詭異得驚人。幾乎是藥丸落肚的瞬間，一股奇異的涼意就從胃裡迅速擴散開，沿著四肢百骸蔓延。不是舒適的清涼，而是一種帶著黏膩感的陰冷，仿佛皮膚下麵正緩慢地爬過無數條冰冷的蛇。緊接著，一種難以忍受的乾渴攫住了我。我衝到廚房，對著水龍頭猛灌涼水，一捧又一捧，喝得肚子鼓脹發痛，喉嚨深處那股焦灼的火焰卻絲毫不見熄滅，反而越燒越旺，像要把我的內臟都烤乾。
第二天清晨，幾乎是帶著上刑場般的心情，我赤腳踩上了冰冷的電子秤。眼皮沉重地抬起——
63kg。
鮮紅的數字刺得我眼睛生疼。五斤！整整五斤！一夜之間！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巨大的狂喜像海嘯般瞬間將我淹沒，衝垮了最後一絲殘存的理智和疑慮。我幾乎是撲向浴室的鏡子，想親眼見證這奇跡般的蛻變。
然而，鏡麵冰冷光滑，清晰地映照出我驚愕僵硬的臉。腰腹處，那圈頑固的、軟塌塌的贅肉，依舊堆疊在那裡，甚至……甚至那鬆弛的弧度，那令人絕望的厚度，和我記憶裡昨天、前天、大前天……那個臃腫的自己，沒有任何區彆！手指顫抖著捏上去，觸感依舊是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綿軟肥膩。電子秤上那個冰冷的63kg數字，與鏡子裡這個絲毫沒有變化的臃腫軀體，構成了一個荒誕絕倫、令人毛骨悚然的悖論。巨大的喜悅瞬間凍結，碎裂，化作一股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恐懼，從腳底板直衝頭頂。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早上強行灌下的那點水在喉嚨口灼燒著，我死死捂住嘴，才沒當場吐出來。
夜幕如同濃稠的墨汁，帶著一股沉甸甸的濕氣，再次浸透了房間。我蜷縮在床角，薄薄的空調被裹得密不透風，卻絲毫擋不住那從骨頭縫裡滲出來的陰冷。寂靜被放大了無數倍，隻有牆上掛鐘秒針走動時發出的、令人心悸的“哢噠”聲，像小錘子一樣，一下，一下，敲在我緊繃的神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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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咕嚕……”
聲音來了。清晰得如同在耳畔。
不是老鼠啃噬木頭，也不是水管裡水流的聲音。那是一種……一種濕漉漉的、黏膩的咀嚼聲。像是什麼東西在貪婪地、大口地撕扯吞咽著最肥美的油脂，牙齒碾磨著軟肉，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伴隨著滿足的、低沉的吞咽咕嚕聲。它就粘附在我的床下，不，更準確地說，是緊貼著床墊下方，來自我的……腰腹位置。
冷汗瞬間浸透了睡衣，黏膩冰冷地貼在背上。巨大的恐懼像一隻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我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硬地躺在黑暗裡，隻有眼珠在瘋狂地轉動，徒勞地搜尋著聲音的來源。每一次“咕嚕”聲響起，都像一把冰冷的刀片刮過我的脊椎。
不知過了多久，那令人作嘔的咀嚼聲終於低了下去，漸漸消失。緊繃的身體幾乎要虛脫。喉嚨乾得冒煙，我掙紮著，像剛從溺水的噩夢中掙脫，掀開被子，雙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踉踉蹌蹌地走向廚房，隻想灌下一大杯冰水。
經過衛生間的門時，裡麵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可就在我下意識地朝那黑暗中瞥去一眼的瞬間——
心臟驟然停止了跳動。
借著客廳窗戶透進來的、城市遙遠而模糊的光汙染，那麵巨大的浴室鏡，清晰地映出了我僵立在門外的身影輪廓。但恐怖的是，在鏡中那個“我”的腰腹位置，覆蓋著一團濃稠得化不開的、蠕動的黑暗！那團黑暗的邊緣，極不規則地起伏著，如同活物在呼吸。更令人魂飛魄散的是，就在那團蠕動的黑暗中央，猛地裂開了一道猩紅的縫隙！那不是嘴，更像是一個撕裂的傷口！緊接著，兩排細密、慘白、閃爍著骨瓷般冷光的尖牙，從那猩紅的裂縫中猛地探出，狠狠地、貪婪地啃噬在鏡中“我”的腰側軟肉上！
“咯吱……咕嚕……”
那濕膩的咀嚼聲，清晰地、毫無阻礙地穿透了衛生間的門板，直接灌入我的耳膜！
“啊——！！！”
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終於衝破了喉嚨的封鎖。我像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猛地向後彈開，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淹沒了頭頂。幻覺！一定是幻覺！是壓力太大產生的幻覺！我瘋了一樣衝回臥室，目標隻有一個——那台該死的、告訴我“63kg”的電子秤！
我要證明！證明那鏡子裡的一切都是假的！證明我瘦了！證明那惡心的咀嚼聲隻是我的耳鳴！證明……證明我還正常！
冰冷的電子秤表麵硌著腳心。我甚至來不及擦去臉上橫流的冷汗和淚水，視線死死釘在小小的顯示屏上。
猩紅的數字猛地跳了出來——70kg。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70kg？怎麼可能？昨天還是63kg！一夜之間，長了七斤？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就在這意識完全宕機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麻癢感，如同千萬隻細小的蟲蟻，突然從腰腹、大腿、手臂……所有曾經囤積脂肪的地方，密密麻麻地爆發開來！
我驚惶地低下頭。
睡衣被我的動作帶起一角，露出下麵一小片皮膚。眼前的景象，讓我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昏黃的床頭燈光下，那原本應該是光滑哪怕鬆弛）的皮膚表麵，此刻正像沸騰的沼澤般，劇烈地起伏、鼓脹！一個個米粒大小的、半透明的、帶著油膩黃白色澤的凸起，正爭先恐後地從我的毛孔裡鑽出來！它們蠕動著，彼此擠壓著，像剛剛破卵而出的蛆蟲，貪婪地呼吸著空氣，表皮在燈光下泛著令人作嘔的、濕漉漉的油光。整片皮膚，變成了一塊巨大、活體、瘋狂蠕動的脂肪培養皿！
“呃……嘔！”
胃部劇烈的痙攣再也無法抑製，酸腐的液體猛地湧上喉嚨。我幾乎是滾下體重秤，連滾爬爬地撲向床頭櫃，一把抓起那個深綠色的、如同詛咒源頭的“燃脂靈”藥瓶！
“效果存續期間，請勿稱重。”
一行蠅頭小字，如同用最細的刻刀刻在深綠色的瓶身背麵。那字跡的顏色比瓶身更深，墨綠得近乎發黑，像凝固的淤血，此刻才在床頭燈的光線下，帶著惡毒的嘲諷，清晰地顯現出來。
稱重……反彈？是因為我稱了體重？！這荒謬絕倫的規則像一把重錘砸得我頭暈目眩。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倒灌進肺葉，我哆嗦著，手指僵硬得幾乎不聽使喚，瘋狂地在手機上劃拉著那個購物app，點開那個該死的兔子頭像客服對話框。
“親，體重反彈是因為脂肪有生命哦，它們在抗議搬家呢。(づ￣3￣)づ”
一個粉紅色的、帶著惡心波浪線的自動回複氣泡，瞬間彈了出來。
脂肪……有生命？
抗議……搬家？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已經混亂不堪的大腦。我死死攥著手機，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就在這時，一股冰冷粘稠的視線感，如同實質的蛛網，從身後悄然籠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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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極其緩慢地，像一個鏽死的機器人，我一點一點地，轉動著僵硬的脖子，朝衛生間的方向望去。
衛生間的門不知何時開了一條縫。裡麵沒有開燈，隻有那麵巨大的鏡子，像一塊深不見底的黑色寒冰，幽幽地映著客廳裡一點微弱的光。而在那片黑暗的鏡麵中央，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正靜靜地“站”在那裡。
那輪廓，是我，卻又絕對不是我！
它臃腫得不成比例，像一個被吹脹到極限的人形氣球。腰部的位置，那團蠕動的、啃噬的黑暗輪廓，似乎變得更加龐大、更加凝實。就在我目光觸及鏡麵的刹那——
那鏡中黑影模糊的麵部，猛地向兩側撕裂開來！一個巨大、扭曲、完全不符合人類麵部結構的笑容，瞬間占據了整個鏡麵！嘴角咧開的角度，幾乎延伸到了耳根！在那裂開的、深不見底的黑暗口腔裡，兩排密密麻麻、如同碎鑽般排列的慘白尖牙，在黑暗中閃爍著令人心膽俱裂的寒光！
“嗬……嗬……”喉嚨裡隻能發出破風箱般的氣音，恐懼已經抽乾了我所有的力氣和聲音。
就在這時，我握著藥瓶的手指，無意間觸碰到了瓶身底部。那裡，在深綠色的塑料上，刻印著兩行極其微小、幾乎需要把眼睛貼上去才能看清的凸起字跡。剛才在慌亂中，它被瓶底一圈同樣深色的塑料凸紋巧妙地掩蓋了。
我下意識地將瓶子舉到眼前，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拚命聚焦。
生產地址：黃泉路444號
黃泉路……444號……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上。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光線、所有的感知，都在這一刻被抽離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純粹的黑暗深淵。隻有那個藥瓶，那個深綠色的、如同通往地獄通行證的瓶子，還死死地攥在我冰冷僵硬的手裡，像一個甩不掉的詛咒。
就在這意識徹底沉淪的邊緣，一股新的、更加劇烈的蠕動感猛地從腰腹間爆發！
不是皮膚表麵的麻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