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疼痛是我清醒後最先感受到的。
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翻江倒海的劇痛,而是一種更深沉、更頑固的鈍痛,像生了鏽的沉重鐵塊,死死壓在我的身體裡,尤其是腹部。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好像牽扯著那塊鐵,帶來一陣悶悶的絞痛。
我試著想動一下手指,卻感覺身體像是灌滿了鉛水,根本不聽使喚,眼皮也沉重抬不起來。
我費力地掀開一條縫,模糊的光線刺了進來。
不是灰蒙蒙的雨霧,也不是深沉的黑暗。
視線漸漸聚焦,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低矮、有些熏黑的木質屋頂,幾根粗壯的房梁橫亙其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木料味、陳舊的煙火氣,還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極其苦澀的藥味。
我……沒死?
這個認知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了微弱的漣漪,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茫然。我在哪兒?
頭也疼得厲害,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砸過,裡麵嗡嗡作響,我像喝多了斷片一樣,記憶被割裂成不連續的碎片,隻記得灰白的雨霧,徹骨的寒冷,還有……還有急速下墜時灌滿耳朵的、淒厲得仿佛要撕裂一切的風聲。
“吱呀——”
一聲老舊木門的輕響打斷了我的思緒,一個身影逆著門口有些刺眼的天光走了進來。
那是一位老婦人,身形有些佝僂,穿著洗得發白粗布衣裳,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一絲不苟的髻,花白的鬢角梳得整整齊齊、
她手裡端著一個粗糙的陶碗,裡麵盛著深褐色的液體,那股濃烈刺鼻的苦澀藥味正是從碗裡散發出來的。
看到我睜著眼,老婦人布滿皺紋的臉上立刻綻開了一個慈和的笑容。
“小丫頭你醒了,果然是佛祖保佑!”她邁著有些急切的步伐走到床邊,聲音帶著一種質樸的暖意,讓我想到夏夜裡大人們會用來給孩子驅散蚊蟲的搖晃的蒲扇。
即使我從沒體驗過,但我目睹過。
看過之後就忍不住記在心裡。
“可算醒了,都睡了好幾天了,可把我擔心壞了。”
好幾天?我茫然地看著她,試圖從她的話語裡拚湊出一點信息,但腦子裡依舊一片空白,反應遲鈍得像生了鏽的機器。
老婦人小心地將那碗散發著恐怖氣味的藥,放在床邊的木凳上,然後仔細地幫我掖了掖蓋在身上的薄被。
被子很舊,但很乾淨,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
“感覺還好嗎?是不是疼得厲害?”她俯下身,渾濁卻溫和的眼睛關切的看著我,“彆怕,疼是正常的,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天大的造化啦!”
疼痛……摔下來……高處……這幾個詞像鑰匙,稍微撬動了一點我發沉的大腦,一些模糊而恐怖的片段閃過——翻滾、風聲、灰霧……但更多的細節依舊想不起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的腹部,那裡被厚厚的、滲出些血色的繃帶緊緊纏繞著,此外還依稀可見深色的藥漬從裡頭透出來。
疼痛的核心就在那裡,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它。
“你這傷看著嚇人,但沒傷到裡頭!”老婦人順著我的目光,歎息著,然後雙手合十朝著簡陋的大門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