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二年春，長沙城飄著細雨。教書先生紀明塵推開藏書閣木門，懷表鏈上係著的青銅鈴突然震響。泛黃的《湘西異聞錄》無風自動，停駐在"借陰壽"篇章，書頁間滑落半張染血的婚書。
"紀先生可知玲瓏局？"穿月白衫子的女學生倚在窗邊，腕間銅鈴與懷表鏈上的竟是一對。她指尖拂過婚書殘頁，褪色的"蘇"字突然滲出鮮血："今夜子時，勞駕帶齊七枚蛇紋銀元到城隍廟。"
更夫敲響三更時，紀明塵在廟前石階踩到異物——竟是枚嵌著人齒的蛇紋銀元。月光穿透殘破窗欞，照見供桌上七盞逆向擺放的魂燈。女學生的繡鞋出現在燭光邊緣，鞋頭並蒂蓮的紋路與他胎記如出一轍。
"第七枚銀元在你左肩血肉裡。"她掀起衣袖，小臂爬滿與紀明塵胎記相同的曼陀羅紋，"今夜要取回被紀家偷走的東西。"
城隍塑像突然龜裂，露出藏在泥胎中的青銅匣。女學生點燃返魂香，煙霧凝成光緒二十三年的藥鋪：青年紀辰將砒霜抖入藥包，袖口滑落的銀元滾進灶膛。
"每世紀家男子降生，都要在胎中種下蛇紋銀元。"她指尖劃過紀明塵左肩，曼陀羅紋滲出黑血，"這是紮紙李的買命錢。"
香爐轟然炸裂，七隻青鱗小鬼從煙霧中跳出。它們啃咬著紀明塵的胎記，扯出枚沾滿胎血的銀元。女學生突然慘叫，腕間銅鈴裂開細紋——銀元背麵赫然刻著"紀辰"二字。
城隍廟地磚塌陷，露出浸泡在屍水中的六具紀家先祖。他們胸腔大開，缺失的肋骨拚成北鬥七星狀。女學生的繡鞋滲出血水，在七星陣眼處彙成生辰八字："這才是真正的借陰壽......"
七枚銀元在屍水上空懸成倒北鬥，紀明塵的胎記開始蠕動。女學生撕開衣襟，心口處鑲著半麵三生鏡："看清你真正的生辰！"
鏡中浮現民國三年的煉屍房：紮紙李將青鱗蟒胎塞進孕婦腹中，產婆剪斷臍帶時，嬰孩左肩已浮現曼陀羅紋。鏡外女學生突然嘔吐，吐出大團纏繞著胎發的紅線——正是當年月老殿失竊的姻緣線。
屍水突然沸騰，六具先祖屍體拚接成蛇形屍傀。女學生腕間銅鈴炸成碎片，每塊碎片都映著紀明塵不同死狀："這七世輪回，本就是紮紙李做的屍傀試驗場！"
紀明塵抓起燃燒的返魂香插進心口，香灰混著心頭血染紅銀元。屍傀發出紮紙李的狂笑，卻被血光凝成的青銅剪貫穿七寸："師父，弟子這招斷情訣可還入眼？"
血霧散儘時，紀明塵站在往生閣的琉璃櫃前。柳無眠把玩著染血的蛇紋銀元，陰玉眼映出他背後七重鬼影："客官要典當什麼？陽壽？姻緣？還是......"他忽然敲擊櫃台暗格，彈出三十六張當票，"這些前世的孽債？"
地窖寒氣席卷而來，冰棺中的蘇婉兒們脖頸都係著青銅鈴。穿學生裝的那個突然睜眼，太陽穴插著的合歡簪正在融化："當年你典當我的魂魄時，可想過鈴鐺會響七世？"
柳無眠的骨秤突然傾斜，秤盤裡盛著紀明塵剛剝離的胎記。血珠滾落處浮現月老殿密卷：紮紙李原是月老首徒，因私改姻緣簿被剝去仙骨，那柄斷情剪正是他的本命法器。
"該贖當票了。"鬼麵判官提著人頭燈籠現身，燈罩上的人臉竟是青年紀辰。他從燈籠底部抽出卷染血紅綢，"紀家第一張冥婚契，簽於唐僖宗中和三年。"
紅綢在陰火中舒展，露出工整的唐楷："今有紀氏子嗣，願以七世姻緣換家族昌盛。"落款處的血指印泛著金光，分明是仙家手筆。柳無眠的銀指甲劃過紀明塵眉心，勾出縷暗紅霧氣："月老血咒的滋味如何？"
幻象在霧氣中翻湧：唐末亂葬崗，紮紙李手持斷情剪，將兩具屍首的紅線係成死結。穿道袍的月老在雲端歎息，指尖血珠墜地成曼陀羅花叢。
"所謂七世冤，實則是仙家懲戒。"柳無眠掀開冰棺，學生裝蘇婉兒的嫁衣下擺繡滿梵文，"月老在每個蘇氏女子魂魄裡都種了往生咒，專克紮紙李的煉屍術。"
返魂香突然自燃，煙霧凝成孟七娘殘影。她指向紀明塵懷表："真正的《陰符經》，就藏在青銅鈴裡！"
紀明塵砸碎懷表，齒輪間掉出張人皮。孟七娘殘影念動咒語，人皮浮現出苗疆屍城全圖。柳無眠突然暴起，陰玉眼射出的青光卻在觸及人皮時反彈——圖中標注的煉屍爐位置，正是紀家祠堂。
"好一招偷天換日！"鬼麵判官撕開胸膛，七世血蠱彙聚成紮紙李的虛影，"當年為師故意讓孟七娘盜走假經......"
學生裝蘇婉兒突然自爆殘魂，冰棺碎片化作毒蛾撲向虛影。紀明塵趁機將斷情剪刺入柳無眠後心，陰玉眼滾落地麵，映出驚悚真相——往生閣的每個櫃格都嵌著蘇婉兒的指骨。
青銅鈴殘片突然飛旋，在往生閣穹頂拚成血色八卦。孟七娘殘影拽著紀明塵墜向陣眼："這局棋，才剛開局......"
天旋地轉間，紀明塵跌坐在民國茶館。說書人正在講湘西冥婚奇案，驚堂木拍下時，懷中青銅鈴突然發熱。鄰桌女學生的茶盞泛起漣漪，倒影裡穿月白衫子的女子正在梳頭，發間彆著合歡簪。
窗外飄過紙錢，送親隊伍抬著朱漆棺材走過青石板路。棺材突然炸裂，穿血嫁衣的新娘飄到窗邊，蓋頭下傳來雙重嗓音："紀郎，這第七世，我們玩點新花樣......"
紀明塵低頭看向茶湯，浮在水麵的倒影竟有七重瞳孔。對街藥鋪櫃台上，七枚蛇紋銀元擺成北鬥狀，最末那枚還沾著新鮮胎血。
遠處鐘樓傳來悶響，青銅鈴在夕陽下泛起血光。整座長沙城的倒影在茶湯中扭曲，顯出密密麻麻的合歡符——每個符咒中心都刻著"紀辰"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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