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峰後山,桃花紛飛如雨。
暮春的風裹挾著風,掠過顧清寒素白的衣裙。
她靜立在那株最古老的桃樹下,指尖輕觸粗糙樹皮,仿佛這樣就能觸摸到往昔的溫暖。
“師尊,這樹真的能活嗎?”
記憶中,少年清朗的聲音在耳畔回響。
那是百年前的事了。
江晏剛被她收為弟子不久,還是個倔強又愛胡鬨的少年。
那日,他不知從哪弄來了一株瘦弱的桃樹苗,非要種在後山最高處。
“修仙之人,不該執著於這些凡塵俗物,”
顧清寒記得當時是這樣訓斥的,聲音比平常還清冷幾分。
可少年隻是笑笑,眼睛彎成月牙:“師尊說過,道法自然......這桃樹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怎麼就是俗物了?”
顧清寒不語,終是默許了。
她看他笨拙的挖土、培土,白皙的手掌磨出血泡也不肯停下。
最後,顧清寒看不下去了,親自施展靈雨決,助那株羸弱的幼苗紮根下來.......
“師尊,你看!”
少年興奮的指著抽出新芽的樹苗:“玉清峰除了竹子,還是竹子......師尊,等它長大了,我們每年都可以在這賞花!”
“一顆桃花,有何一觀的必要。”
少年不知是聽話不聽音,還是裝傻,笑嘻嘻道:“師尊教訓的是,宴兒下山時,會多留一下桃花樹苗,爭取明年花開時,玉清峰能桃花遍地!”
“胡鬨。”
顧清寒輕斥,卻掩不住紅唇微翹。
如今百年過去,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那株小樹苗已亭亭如蓋,每到春日便開得絢爛,
隻是......
當初種下他的少年卻再也看不到了。
顧清寒不知逆徒已至家門口。
百年清修的心境已亂,向來清冷自持的她,此刻卻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在破碎,疼的他幾乎站立不穩。
三個時辰前。
南宮監正答應為她啟用八卦鏡,卜算一次。
而在鏡中,顧清寒看到令她崩潰的一幕——
宴兒初入京城,不知怎麼地,就被一紅衣妖女識破身份,強行擄走,狠狠羞辱一番後,將其折磨致死!
最後,一劍封喉,屍骨無存.......
顧清寒不信。
那個性格內斂,隻對自己嬉皮笑臉的宴兒,怎麼可能......
她在巡天監大鬨,甚至奪了至寶八卦鏡,消耗壽元自行推演,但結果如出一轍。
最終,顧清寒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他死了。
死的無聲無息,無人知曉。
顧清寒卻連葬禮都不敢舉辦,隻得在後山桃花樹下立了個衣冠塚。
江晏生前仇敵太多,紅顏妖女更是不少。
且不說劍宗長老團是否答應,若那些妖女一個個來玉清峰哀悼.......
她覺得有必要血流成河,還徒兒一個清淨!
“宴兒......”
顧清寒轉身,足踏桃花,來到衣冠塚前,指尖拂過石碑:“最令為師忌憚的,不是劍塚那些老不死的,更不是那些小浪蹄子......”
“師徒於世間不容,俗世又人言可畏,若為師替你舉辦葬禮,你就算死了,江晏之名也要被人唾罵千年。”
“師尊。”
就在顧清寒低語之時,身後響起的聲音令她嬌軀一顫。
這嗓音太過熟悉,熟悉到她以為是自己思念過度產生的幻覺。
顧清寒不敢回頭。
她怕一轉身,幻影就會消散......
“師尊怎麼不理我?”
那聲音帶著熟悉的陶侃:“莫不是嫌徒兒回來的太晚?”
顧清寒緩緩轉身,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