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般人的情商來說,既然羅素隻提了母親,那顯然就是不想談父親的意思吧?
但羅素卻是麵不改色。
他有不少和危險人士接觸的經驗。
如同他小時候,母親還沒有下班的時候,他就孤身一人放學回到了家。
進門後,羅素才察覺到家中進了盜賊,而且對方還沒有離開。
羅素清晰的意識到——在這時他反而要保持鎮定與放鬆,不能因為恐懼而慌亂。
他保持著演技,保持自己的天真與無害。第一時間給朋友打了聯絡電話,和朋友聯係上後,在“出去打球吧”的借口下,從容的離開家門。
他並沒有迫不及待的離開,也沒有在出門後飛奔著逃跑。而是哼著歌,磨嘰了一會才緩緩動身。
如今麵臨的危機,想必也正是如此。
“那個男人啊,早就遠走高飛了。”
羅素嗤笑一聲,表露出一種不屑與不易察覺的憎恨。
但實際上,他對那個男人並沒有什麼感情。
沒有愛,也沒有恨。仿佛隻是一個與自己沒有什麼關係的路人。羅素並沒有“自己擁有一個父親”這樣的意識。
“在我幾乎還不記事的時候,他就離開了——帶著家裡的全部財產。和我與母親不一樣,據說那男人的靈親是鷹。想必他注定是要遠走高飛的。
“我們之前生活在崇光島,那邊不像是幸福島有上下城區。大量工作交由人工智能處理,能讓人活的體麵些的活計可不好找。母親費儘全力才能供養我,讓我上學。這二十多年來,那個男人甚至連一分錢都沒有彙回來過,所有的消息都是隻讀不回。甚至在母親病死後,我給他發了母親葬禮的地點,他也沒有理會我。
“你知道嗎,先生?我頭一次知道,人死之後會變得很重。而在那之後,又會變得很輕。火葬場不會把全部的骨灰都交給你。隻有象征性的那麼一捧……骨灰盒大概隻有這麼大。”
羅素比劃著,語氣淡然中滲透著些許悲傷與自嘲:“他們就連遺體告彆儀式的時間,都隻給了我一分鐘。因為前來告彆的隻有我一個人……我甚至請不起賽博教會的神父來完成儀式。幸好我在學校的時候打過一些零工。不然就連存放那麼輕、那麼小的盒子的集體墓地都買不起。如果不能第一時間付起錢,就隻能選擇‘環保套餐’——也就是直接把骨灰撒到海裡。”
這並不完全是演技。
那是貨真價實的悲傷,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
隻是羅素其實並沒有那麼無助——他比自己話中所描述的那個孩子要堅強的多。
畢竟如果不夠堅強的話,他不可能在崇光島那種環境下堅持讀完大學。
但他從小時候就習慣於恰當的“賣慘”。或者說,以適當的程度展示自己的傷疤與缺點,在不至於被人看輕的前提下、儘量消弭他人的敵對意識。
就像是假裝自己很乖,來蹭蹭路人騙取食物的流浪貓。
說來也怪……或許是因為專注於表演、或許是對方對自己放下了某種歹心,羅素感覺那種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感,逐漸消散了。
或許,我也不完全是為了取得對方的信任。
羅素想。
儘管隻是一種用於自保的社交手段。
但把這些事說出來,的確也讓他好受了一些。
“聽我的,”對麵青年的聲音,變得低沉了一些,“等找到那男人,記得給他一槍。拋妻棄子,應當給他些教訓。”
“算了吧。”
羅素搖搖頭:“我不想去找他。”
“即使他讓你生活的如此困難?”
“他的確是個混賬。但我不能和他一樣,變成一個混蛋。”
羅素輕聲說道:“母親說過,我要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
——這是實話。
母親的確如此說過,羅素也是發自內心的這樣想的。
“……什麼才算‘了不起的大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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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讓人發自內心的欽佩……的吧?”
羅素沉默了一瞬,不是很確定的說道:“至少也不能讓人憎恨。”
聞言,有一頭白色長發的青年沉默了些許。
“那可太難了。”
青年輕聲說道:“比成為‘總公司’的董事,還要更難。”
說罷,他放棄了這個話題,再度露出了那毫不專業,隻能讓人不寒而栗的蹩腳微笑:“既然如此,你怎麼買得起頭等艙的空艇票的?”
“母親在臨死前,才告訴我……我在幸福島有一個舅舅。”
羅素一側的嘴角微微上揚,語氣平靜:“一個我從來沒見過,也沒聽過的舅舅。母親讓我搬到幸福島來生活……這頭等艙的票,也是我舅舅給我買的。我跟你說,這票可貴了,如果換成我的生活費,能讓我過上五六年頓頓有肉的日子。
“但也很可惜,我實在沒有買行李箱的錢了。好在我也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搬運,上學時的書包就足夠了,甚至還挺寬鬆。這倒是讓我省了托運的錢。”
“你舅舅是在……?”
“天恩集團。他是‘總公司’的人,聽那意思應該是高層。”
羅素如此說道。
這自然也是他故意透露的情報。
一方麵是為了取得對方的善意和信任,另一方麵也是一種無聲的威脅。
“天恩集團啊……那可是大企業。”
身材高大的白發青年低聲感歎著。
他思索了一會,若無其事的將一個小盒子遞給了羅素:“你是個好孩子……
“但好孩子在幸福島,可更得多加小心。”
“聽起來,幸福島和崇光島也差不了多少。”
羅素嘟噥著,隨手將盒子打開。
下一刻,他感覺到自己耳尖的毛直接就炸開了。
心臟幾乎停跳。
指尖接觸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那是一把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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