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以後睡眠極淺，但好在無夢，隻要吃了藥就可以陷入一種昏昏沉沉的狀態，如果運氣好，可以直到天明。
雲舒覺得，幾乎不會做夢對她來說是一件極好的事，既能讓她在短時間內擁有還算有質量的睡眠，也不會讓她想起前塵往事。
畢竟過去發生的好事不多，壞事占了人生的大半。
雲舒記得，自己的出生就沒有讓所有人滿意，爸媽想要一個兒子，而在她之前，已經有了兩個姐姐，爸媽還專門找人算過，說這一胎一定是兒子，所以他們寄予厚望。
誰知道是她。
所以相比於兩個姐姐，爸媽更恨她。
好在過去已經過去，而她回顧過去的姿態，永遠是旁觀者，所以偶爾夢到，醒來也隻是覺得苦悶，
就像看了一部糟糕的電影，或者一本不合口味的書，最多就是心中淺淺鬱悶，很快會煙消雲散。
不過最近半年做夢的頻率會增加，尤其是在骨裂休養的階段。
雲舒會夢到狹小陰暗的衛生間，她又變回那個小小的自己，被關在陰冷潮濕的小空間內，瑟瑟發抖。
恐懼，絕望，悲傷，但又無法抽離，她沒有辦法像一個旁觀者冷靜的看待一切，她成了她夢境裡的當事人。
她也會夢見站在小凳子上做飯的自己。因為力氣不夠打翻碗盤而被爸爸狠揍，疼得她意識模糊，在床上渾渾噩噩躺了三天才逐漸好轉，
好在那時候外婆健在，雖然沒能力帶她去醫院，但也有管她吃喝，給她喂藥，才不至於她死在家中。
她還會夢到兩個姐姐相繼出嫁，她甚至沒見過姐夫，也沒再見到姐姐們回過一次家。
而爸媽說，下一個就輪到她。
她還做過很多亂七八糟的夢，時空破碎，邏輯混亂，但幾乎都是壓抑陰暗，像即將下雨的陰天。
但總有一個聲音對她說：
“彆哭。”
然後濕冷的衛生間會化作粉末、老舊的房子會化成粉末、爸媽會化成粉末，如她七歲時不慎打翻的碗盤，通通化作粉末。
一切歸於平和，像是宇宙爆炸之後的虛無，裹著星塵碎裂的餘溫，寂靜中藏著萬物。
最終是一夜好眠。
如果細究起來……
雲舒回憶，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是在寧城的夢裡，在那個西南小鎮潮濕的夢裡。
“彆哭。”
……
雲舒睜開眼睛，頭腦昏沉，眼前是冷白的天花板。
“雲舒……你醒了……”
耳邊傳來魏佳雨的聲音，但沒有那麼清澈，一點點啞，一點點倦。
魏佳雨雙手握著她的手，看她醒來，就立刻喊了一聲“苟醫生”。
人是熟悉的人，環境卻是陌生的，雲舒隻記得昨晚魏佳雨有點兒發燒，所以雲舒給她吃了藥，然後躺在她身邊哄她睡覺，
等藥效起了作用退燒，雲舒就回小臥室睡覺，因為那會兒她感覺很不好，但又不想影響到魏佳雨休息。
因為她那活力滿滿的小臉上這會兒少了血色，看起來憔悴的可憐。
隻是感冒而已，雲舒也不是沒生病過，從小到大都靠著命硬和簡單的藥物挺過來，這次也不會是例外。
所以雲舒吃了藥，獨自躺在小臥室的床上，猶豫了一下將小雨點兒抱在懷裡，睡覺。
然後做了一整夜亂七八糟且壓抑的夢，醒來就在這裡。
雲舒大腦慢了一步清醒，才想起來這是醫院。
“沒事的，雲小姐很好，大小姐您放心。”
苟醫生走過來對雲舒做了簡單的檢查，然後叮囑，
“雖然年輕但畢竟不久前受過傷，傷好一段時間身體抵抗力都會處於比較差的狀態，雲小姐最近太累了，我的建議是給自己時間讓身體恢複一下。”
是這樣沒錯，苟醫生說的有道理，但雲舒還是雲裡霧裡，轉頭看向魏佳雨。
“我昨晚睡醒發現你不在我身邊，所以我去了小臥室，看到你抱著小雨點兒，睡顏好乖所以我忍不住親你……可是你額頭好燙，渾身都好燙，我甚至叫不醒你……”
魏佳雨越說越害怕，
“所以我叫苟醫生過來，那會兒你體溫好高，所以最後還是帶你來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