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抱著救命稻草,又像是抱著燒紅的烙鐵。
窩棚裡彌漫著,劣質草藥和傷口潰爛的混合氣味。
角落裡,他婆娘壓抑的咳嗽聲,一陣緊過一陣。
每一次咳嗽,都伴隨著痛苦的呻吟,和濃痰堵塞喉嚨的“嗬嗬”聲。
旁邊草席上,小兒子鐵蛋,燒得滿臉通紅,嘴唇乾裂起泡。
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在昏迷中發出,微弱的囈語。
爾朱地藏那張冰冷的臉,和刻著“歸土稅”的濕木牌,不斷在他眼前晃動。
三年…拿什麼繳?婆娘的病,眼看就不行了…鐵蛋也…
難道真要等到期了,讓人把爹娘的屍骨從土裡刨出來,扔到野地裡喂狗?
王老蔫枯瘦的手指,死死摳進身下的爛草席裡,指甲縫裡塞滿了,汙黑的泥垢。
白天秤盤上,刮下來的那層爹的骨粉,像冰冷的蛇,纏繞在他心頭。
那點刮掉的“石粉”,是他偷偷摻進去的…
他怕爹骨頭輕,換不來多少糧…可還是被刮掉了…爹…兒子不孝啊…
王老蔫痛苦地,把頭埋進膝蓋,喉嚨裡發出,野獸般壓抑的嗚咽。
婆娘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蜷縮成一團。
瘦弱的脊背,劇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鐵蛋的囈語,變成了微弱的哭泣:“娘…餓…冷…”
王老蔫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駭人的、孤注一擲的光芒。
他死死盯著,窩棚角落那把生鏽的、豁了口的鋤頭。
白天爾朱地藏的話,毒蛇般鑽進耳朵:“…新墳…土鬆…骨頭…還新鮮…”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被絕望燒焦的心田裡,瘋狂滋長。
他像幽靈般,悄無聲息地爬起,抓起那把冰冷的鋤頭。
沒有再看婆娘和兒子一眼,他佝僂著背,鑽出了破敗的窩棚。
野狗嶺的夜,是活人的禁區。
風聲、夜梟的啼叫、遠處野狗爭食的廝打和低吼,交織成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
王老蔫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墳塋間穿行,腳下是鬆軟的、帶著腐朽氣息的泥土。
冰冷的月光,勉強勾勒出墓碑的輪廓,如同一個個沉默的鬼影。
他白天就踩好了點,在野狗嶺東邊,靠近山腳的地方。
有一片相對“規整”的墳地,埋的多是附近幾個小村,年前剛死的人。
爾朱地藏的“鬼市”開張不久,這裡的墳,大多還沒被“光顧”過。
他找到了目標,一座新墳,土色尚新。
墳頭插著的引魂幡,早已被風雨撕爛,隻剩半截光禿禿的竹竿。
墓碑簡陋,刻著“慈母張王氏之墓”。
王老蔫記得,這是鄰村張木匠的娘,剛埋下去不到一個月。
“張…張嬸子…對不住了…”
王老蔫對著墳頭,聲音乾澀沙啞,帶著無儘的恐懼和愧疚。
“…俺…俺也是沒法子…鐵蛋快不行了…婆娘也…”
“等俺有了糧…一定…一定給您老挪個好地方…給您燒高香…”
他語無倫次,更像是說給自己聽,尋求一點可憐的慰藉。
他不再猶豫,舉起鋤頭,狠狠刨向鬆軟的墳土!
第四幕挖棺材
噗!鋤頭入土的聲音,在死寂的夜裡異常清晰,如同敲在王老蔫自己的心臟上。
冰冷的汗水,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破衣。
每一鋤下去,都像刨在自己良心上。他不敢看,隻是機械地、瘋狂地挖掘。
泥土飛濺,沾滿他的褲腿、手臂、甚至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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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薄薄的棺蓋露了出來。是劣質的薄皮棺材,已經開始朽爛。
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混合了木頭黴爛,和屍體初期腐敗的甜腥惡臭。
幾隻肥碩的屍蟲被驚動,從棺木縫隙裡驚慌地鑽出,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泥土中。
王老蔫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嘔出來。
他強忍著,用鋤頭撬開,早已鬆動的棺釘,顫抖著手,用力掀開了棺蓋!
一股更加濃烈、直衝腦髓的惡臭,撲麵而來!
月光慘淡地照進棺材裡,借著微光,王老蔫看到了,裹在破舊壽衣裡的屍體。
屍體腫脹發青,麵部被一塊,同樣腐朽的粗麻布覆蓋著。
壽衣下擺處,已有黃綠色的屍水滲出。
恐懼和惡心瞬間攫住了王老蔫,他雙腿一軟,癱坐在冰冷的墳土裡。
大口喘著粗氣,渾身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他想逃,逃離這地獄般的地方!
就在這時!“嗚…嗚哇…”窩棚裡鐵蛋,發出微弱卻清晰的哭聲。
仿佛穿透了重重黑暗,直接在他耳邊響起!
婆娘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也再次響起!
王老蔫猛地一顫,眼中最後一點猶豫,被更深的絕望和瘋狂取代!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同困獸般的低吼,猛地撲向棺材!
他顫抖的手,抓住壽衣下擺,用力撕扯,腐朽的布料,如同紙片般碎裂!
露出了下麵,腫脹發青、布滿屍斑的腿部!
他不再去看屍體的臉,隻是用鋤頭背,狠狠砸向那腫脹的筋骨!
哢嚓!骨頭斷裂的聲音令人牙酸!王老蔫閉著眼,咬著牙,如同處理一截朽木。
用鋤頭、用手,瘋狂地將屍體腿部,尚未完全腐爛的皮肉,從骨頭上剝離!
溫熱的、粘膩的屍水和破碎的組織,沾滿了他的手!
惡臭幾乎讓他窒息,他強忍著嘔吐的欲望。
將剝離下來的腿骨,費力地拖出棺材,胡亂塞進隨身帶來的,一個破麻袋裡。
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再看,棺材裡一眼。
用沾滿屍泥和腐肉的手,抓起地上散落的泥土,胡亂地回填著,被他刨開的墳坑。
他的動作,慌亂而笨拙,如同被惡鬼追趕。
最後他扛起,那散發著濃烈惡臭的麻袋,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這座墳墓。
月光下,那被倉促回填的墳坑,如同一個咧開的、無聲嘲笑的黑口。
地上半截被撕裂的裹屍布,沾著黃綠色的屍水。
被夜風吹起一角,在墳頭上如同招魂的幡,無聲飄蕩。
王老蔫的身影,消失在亂葬崗的黑暗深處。
隻有那濃烈的屍臭,如同他無法洗刷的罪孽,久久不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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