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那白色的瓷質麵具毫無波動,唯有黑曜石假眼,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消息必須封鎖。”他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
“一旦泄露,城內立刻大亂,百姓會懷疑,一切水源、食物。”
“軍隊會相互猜忌,未等毒發,我等已自潰。”
“可是!”慕容昭急道,“必須立刻找出並切斷毒源,否則還會有更多人…”
“如何找?”墨離打斷她,“鄴城水井數百口。”
“糧倉雖空,但之前分發下去的零星食物,來源複雜。”
“如何一一排查?我們的人手,根本不夠。”
“更何況,投毒者必然隱藏極深,打草驚蛇,徒勞無功。”
褚懷璧艱難地,喘勻了氣,嘶啞道:“墨離先生所言…”
“雖冷酷,卻在理。當下…當下最重要的是穩定!”
“要穩住人心,才能…才能守住城池,等陛下歸來!”
就在他們艱難抉擇之際,可怕的謠言,已經出現了。
如同瘟疫本身一樣,在絕望的人群中,飛速蔓延開來。
“聽說了嗎?不是瘟疫!是有人投毒!是誰?肯定是燕狗的細作!”
“細作?我看未必…聽說那種毒藥,隻有精通醫術和毒術的人,才能配出來…”
“咱們城裡…不就有一位…來自慕容部的…”
“噓!小聲點!你是說…那位‘白衣觀音’?她可是天王的人…”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她畢竟是鮮卑公主…說不定…”
“怪不得,她救不了幾個人,原來毒就是她…”
謠言如同毒蛇,巧妙地利用了,慕容昭尷尬的身份,鮮卑庶女、精通毒術。
還有目前,無法控製疫情的現實,迅速將懷疑的矛頭指向了她!
可足渾皇後,早已通過潛伏的“鏡鑒台”細作,將精心編織的謠言種子撒播了出去。
此刻,這些種子在恐懼和絕望的沃土上,瘋狂生長。
很快,當慕容昭再次試圖進入,一個疫區救治時。
迎接她的不再是,期盼的眼神,而是恐懼、戒備、甚至公開的敵意。
“滾開!鮮卑妖女!就是你下的毒!彆假惺惺了!你的藥有毒!”
人們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她,向她投擲石塊和泥塊。
幾個麵黃肌瘦的漢子,甚至試圖衝上來對她動手,被拓跋月厲聲喝止,拔刀相對。
慕容昭站在原地,任憑汙物,砸在她的白狼裘上,臉色蒼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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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那些,用最仇恨目光,看著她的百姓,心如刀絞,百口莫辯。
左肩的烙痕和手腕的斷刃護符,同時灼痛起來。
仿佛在提醒她,這無法擺脫的,身份撕裂和宿命。
第四幕:血濺倉
謠言和恐慌,最終演變成了暴力。
饑餓和恐懼的流民,在一個被可足渾皇後細作,煽動的頭目帶領下。
如同決堤的洪水般,瘋狂地衝擊著,城內僅存的幾處,官方糧倉和物資囤放點。
裡麵存放著,褚懷璧準備用於,最後時刻的“贖罪倉”糧種,以及一些珍貴的藥材。
“打開糧倉!放糧!官府有糧,不給我們吃!要餓死我們!”
“殺了那些狗官!殺了那個鮮卑妖女!”亂民們眼睛赤紅,早已失去了理智。
他們拿著簡陋的武器,瘋狂地衝擊著,由陳喪的“哭喪軍”,把守的倉庫大門。
“哭將軍”陳喪麵色枯槁,淚腺早已乾涸,隻能發出,嘶啞的嗚咽聲。
他指揮著,同樣麵黃肌瘦的士兵,組成盾陣,拚死抵擋。
但亂民人數太多,且瘋狂無比,防線岌岌可危。
“放箭!再敢衝擊者,格殺勿論!”陳喪迫不得已,嘶吼著下令。
他深知這些糧種和藥材,是鄴城最後的一線生機,絕不能被搶走糟蹋。
零星的箭矢,射向人群,頓時有幾人倒下,慘叫連連。
但這並未能,阻止瘋狂的人群,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憤怒。
“他們殺人啦!官府殺人啦!跟他們拚了!”
衝突瞬間升級,演變成一場,血腥的混戰。
士兵和亂民扭打在一起,刀槍互斫,不時有人慘叫著倒下。場麵徹底失控。
慕容昭和拓跋月聞訊趕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人間地獄般的景象。
褚懷璧也跌跌撞撞地趕到,看到眼前慘狀,急火攻心,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住手!都住手!”慕容昭衝上前,試圖分開廝殺的人群。
“糧食不多!那是留種的!搶了大家以後都沒活路!”
但她的聲音,被淹沒在瘋狂的喊殺聲中。
有人認出了她,大喊:“妖女來了!就是她下的毒!殺了她!”
幾把糞叉和菜刀,竟然向她砍來!拓跋月眼疾手快,揮刀格開。
將慕容昭護在身後,厲聲喝道:“誰敢動她!”
慕容昭看著眼前,互相殺戮的漢人同胞。
看著他們因饑餓和恐懼,而扭曲的麵容。
看著地上流淌的鮮血,一股巨大的悲哀和無力感,徹底將她淹沒。
她知道,再不製止,最後的一點秩序和希望,都將徹底毀滅。
就在這時,她看到幾個亂民,已經砸開了倉庫的一角。
正在瘋狂地搶奪,裡麵為數不多的麻袋,那裡裝的,正是無比珍貴的糧種!
“不!不能動那些種子!”慕容昭失聲驚呼。
褚懷璧也看到了,他發出絕望的嘶吼:“那是…那是留給孩子們的最後希望啊!”
眼看最後的生機,就要被毀於一旦。
慕容昭眼中,閃過極其痛苦的掙紮,最終化為一片,冰冷的決絕。
她猛地從,拓跋月身後站出,對正在苦苦支撐的,陳喪及其部下。
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一個,讓她自己靈魂,都為之顫栗的命令。
“鎮暴!凡衝擊官倉、搶奪糧種者…視為通敵!殺無赦!”
命令出口的瞬間,她仿佛聽到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碎裂了。
一直努力秉持的醫者仁心,在殘酷的生存現實麵前,被擊得粉碎。
陳喪愣了一下,那嘶啞的嗚咽聲,變得更加淒厲。
但他沒有猶豫,血紅著眼睛,重複了命令:“天王有令!鎮暴!殺無赦!”
士兵們不再留手,刀槍狠狠地,向亂民砍去,慘叫聲頓時更加密集地響起。
慕容昭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曾經視她為“白衣觀音”的百姓。
此刻倒在她的命令之下,鮮血染紅了地麵,也染紅了她素白的衣袂。
她沒有躲閃,也沒有流淚,隻是死死地咬著嘴唇,直到口中充滿血腥味。
手腕上的斷刃護符冰冷刺骨,仿佛在嘲笑她,終究還是走上了,以暴製暴的道路。
拓跋月護在她身邊,看著這一切,眼神複雜無比。
她理解慕容昭的不得已,但心中同樣充滿了悲涼。
這座孤城,正在吞噬掉,最後的人性。
動亂最終被鎮壓了下去。倉庫門口留下了,數十具亂民的屍體。
糧種和藥材保住了,但鄴城的民心,徹底碎了。
慕容昭站在那裡,白衣染血,月光照在她,蒼白而麻木的臉上。
如同一位被困在無邊地獄、雙手沾滿罪孽的孤獨神隻。
而拓跋月,看著慕容昭,那絕望而堅忍的側臉,又望向城外漆黑如墨的燕軍大營。
眼中燃起了,決絕的火焰,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做點什麼。
當夜,一道纖細的身影,憑借著對鄴城地下,“黃泉道”部分路徑的熟悉。
悄然避開巡邏,潛出了鄴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她要親自去查證,投毒的真相,哪怕前方是龍潭虎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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