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瘋魔經
雲岡石窟,已不複,昔日梵音淨土的祥和。
經杜預麾下,那群“文明手術師”,連日來的肆虐。
此處儼然變成了,一座充斥著瘋狂與毀滅的,怪異工坊。
珍貴的壁畫,被拙劣粗暴地,覆蓋塗改。
佛陀菩薩,被強行披上胡服甲胄,莊嚴的石刻經文被刮平。
取而代之的,是用“忘川墨”、“蝕史墨”書寫的…
宣揚“胡漢同源”、“慕容受命”的,偽經偈語。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墨臭、藥水味、還有皮肉燒灼的焦糊氣。
工匠和僧侶的屍體,被隨意堆疊在角落,無人收殮。
成為杜預那“文明改造”實驗,最血腥的注腳。
最大的那座洞窟內,杜預正處於一種,極致的、癲狂的創作狀態。
此刻的他,正伸出那隻,青黑腫脹、幾乎廢掉的右手。
握著一支特製的“人筋筆”,放在一塊巨大而光滑的、剛剛被清理出來的石壁上。
書寫著,他心目中的“新文明聖經”,《華夷正朔考》的最終定稿。
筆尖蘸取的,並非尋常墨汁。
而是以一種暗紅色的、粘稠的、散發著鐵鏽與奇異腥香的液體。
這是他秘製的“血契墨”,主要成分是陣亡者的血液、朱砂。
還有某種能侵蝕石質、使其永久顯色的,神秘礦物粉末。
他的動作,時而迅疾如風,時而緩慢如雕。
扭曲的右手,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卻異常穩定。
每一個字落下,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深深“烙”進石壁之中。
字跡並非傳統的漢字或鮮卑文,而是一種,他獨創的文字。
這些融合了,胡漢字符特點的“新文字”,在他看來,這象征著真正的“融合”。
“黃帝…非獨漢祖,實為…百蠻共主!”
他一邊書寫,一邊用那破損的聲帶,嘶啞地低吼,如同夢囈。
“姬周之脈…流淌於…慕容之血!孔子問道…非在齊魯,而在…白山黑水!”
他的手下們,戰戰兢兢地在一旁伺候,遞送“墨料”,搬運燈盞。
他們看著杜預,那近乎瘋魔的狀態,看著石壁上,那越來越密集的文字。
這些如同符咒般,詭異的血字,讓手下心中,充滿了恐懼。
這哪裡是在著書立說?這分明是一種,走火入魔的邪儀式!
“大人…苻生陛下派來的使者…又在外催促了…”一名手下壯著膽子,小聲提醒。
“詢問祥瑞,何時能現?催促大人,儘快回長安複命…”
杜預書寫的動作,猛地一停,獨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厭惡與不屑。
“苻生?那個隻知飲血啖肉、毫無心智的蠢物?”
“他也配談祥瑞?他也配懂我的偉業?!”
他猛地將“人筋筆”擲入墨桶,濺起一片,血紅的墨點。
“他想要的,不過是粉飾太平、證明他那個屠夫爹,篡位有理的鬼話罷了!”
他對苻健,尚有幾分對其梟雄氣度的利用,對苻生,則完全是赤裸裸的鄙夷。
他知道,自己這套“文明重構”的宏大理想。
在那個瘋子皇帝眼裡,恐怕還不如,一場活人角鬥有趣。
使者的一次次催促,更像是對他,畢生追求的侮辱。
“告訴他!”杜預喘著粗氣,聲音因激動,而更加刺耳。
“最大的祥瑞,即將在此誕生!雲岡,將是新文明的起點!”
“舊的一切,都將在此埋葬,而後…涅盤重生!”他眼中燃燒著,偏執的火焰。
“待我完成,這最後的‘葬經’與‘立典’之功,自會去長安,給他一個‘交代’!”
手下嚇得,噤若寒蟬,不敢再言。
杜預重新抓起筆,更加瘋狂地,投入到他的“創作”之中。
他要在雲岡,完成他一生中最偉大、也是最瘋狂的,一次“文明手術”。
將這裡徹底改造為,一個符合他理想的、證明其理論正確的“聖地”。
至於後果,他已然不顧。
第二幕:梵殉道
然而,黑暗之中,仍有微光掙紮。
少數幸存下來的,僧侶和工匠,在老僧的暗中組織下,並未完全放棄抵抗。
他們無法在武力上,對抗杜預的手下,卻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最後的文明尊嚴。
每當杜預的手下,強迫他們去破壞原有的佛像、鑿刻新的偽經時。
他們便故意放慢動作,或者在進行所謂的“改刻”時,隻是淺淺地,刮掉表層。
儘可能保留,底層原有的紋飾和文字,期待有朝一日,能重見天日。
一些年輕機靈的小沙彌,冒著生命危險。
在廢墟和屍體間,悄悄撿拾未被完全焚毀的經卷殘片,哪怕隻剩隻言片語。
小心翼翼地,藏入貼身的夾襖,或者塞進石窟,隱秘的裂隙之中。
長老的身體,已十分虛弱,連日的煎熬、悲憤加上可能的暗傷,讓他油儘燈枯。
但他依舊堅持,每日帶領著這些幸存者,在深夜無人察覺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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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集在某處,未被完全破壞的偏僻洞窟內,舉行極其簡短的誦經法會。
沒有香燭,沒有法器,隻有寥寥數人,壓低聲音。
吟誦著熟悉的經文,聲音微弱,卻異常堅定。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梵唄聲聲,如同涓涓細流,在這片被瘋狂和暴力籠罩的土地上,艱難地流淌著。
洗滌著空氣中的血腥與暴戾,也維係著這些人心中,最後的善念與希望。
這是對杜預暴行,最無聲,卻也是最堅定的抗議。
然而,他們的行動,最終還是被杜預的耳目發現了。
這一夜,當長老等人,再次聚集誦經時。
杜親自率領著手下,舉著火把,如同鬼魅般,包圍了洞窟。
“好得很…好得很!”杜預看著眼前,這些形容枯槁,卻眼神堅定的僧侶。
氣得渾身發抖,不是因為憤怒,而是因為一種被“愚昧”,挑戰了“真理”的暴戾。
“死到臨頭,還在念這些腐臭的、導致天下大亂的陳詞濫調!”
“你們的存在,就是對新時代,最大的阻礙!”
長老緩緩站起身,擋在年輕僧侶們麵前,他麵容枯槁,眼神卻清澈而平靜。
“杜施主,你毀得了,石壁上的經,毀得了人心中的念嗎?”
“文明非你手中之泥,可隨意揉捏。真理亦非,強權所能篡改。”
“你所為,不過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
“老禿驢!找死!”杜預最恨彆人,質疑他的理想。
長老的話如同尖刀,刺入他偏執的心,他猛地奪過,身邊護衛的火把,厲聲道。
“既然你們,如此眷戀舊文明,那就和它們一起…徹底化為灰燼吧!”
他獰笑著,將火把投向洞窟角落裡,堆放的、他們搶救出來的,少許經卷殘骸。
“不!”年輕僧侶們,發出悲呼。
長老卻異常平靜,他雙手合十,低誦一聲佛號,竟然一步步,走向那燃起的火焰。
“師父!”長老回首,看了弟子們,最後一眼,眼神充滿悲憫與決絕。
“記住今日,記住這一切。保護好…該保護的。”
說完,他毅然轉身,盤膝坐於火堆之前。
任由火焰,舔舐他的僧袍,將他與那些經卷一同吞噬。
他竟以自焚的方式,完成了對杜預暴政最慘烈的抗議,踐行了舍身護法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