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悲之歌
灞水之濱,昔日折柳送彆之地,今日卻成了,人間煉獄的起點。
天空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不堪重負。
像是要墜下來,將這片土地上的苦難,徹底壓垮。
凜冽的寒風,卷起塵土和枯草,抽打在無數張,麻木或恐懼的臉上。
苻生的北征大軍,就在這片肅殺中,勉強完成了集結。
與其說是大軍,不如說是一股,被暴力驅趕、裹挾而成的巨大濁流。
放眼望去,不見旌旗蔽日、甲胄鮮明的雄壯,唯有混亂、破敗和衝天的怨氣。
隊伍的核心,是約莫三五萬人的,長安禁軍和京畿衛戍部隊。
他們是唯一還算,有些組織和裝備的力量。
但盔甲歪斜,旗幟無力,士兵們的臉上,看不到絲毫出征的豪情。
隻有深深的疲憊、恐懼以及對身後那位,瘋帝的憎惡。
他們被布置在,隊伍的外圍和中軍附近。
與其說是戰鬥部隊,不如說是監視和押送,那些“新軍”的憲兵。
而隊伍的絕大部分,是被強征來的關中男丁。
他們年齡參差不齊,從麵黃肌瘦的半大少年,到鬢角斑白的中年農夫。
被粗暴地,編成一個個,雜亂無章的方陣。
許多人衣衫襤褸,腳上踩著草鞋甚至赤足,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他們手中的“兵器”,更是五花八門,生鏽的柴刀、磨尖的鋤頭、削硬的木棍…
甚至有人,隻分到了一塊,綁著木棒的石頭。
他們眼神空洞,如同待宰的羔羊,隊伍中不時傳來,壓抑的哭泣和絕望的歎息。
更外圍和前鋒的位置,則是被苻生詔令“征調”而來的匈奴、羌人部落騎兵。
郝度元、姚萇等酋長,果然“依約”前來。
但帶來的兵力,明顯少於部落實力,且裝備良莠不齊,隊伍鬆散。
這些胡騎眼神閃爍,警惕地保持著,與中央秦軍的距離。
彼此之間,也用戒備的目光,互相打量。
他們像是,被強行拴在戰車上的野狼,隨時可能掙脫鎖鏈,反咬一口。
糧草輜重隊伍,更是混亂不堪,征調來的牛車、驢車、甚至手推車四處亂停。
上麵堆砌著,不多的糧袋和粗糙的軍械,吱呀作響,如同不堪重負的病人呻吟。
押運的輔兵無精打采,許多車輛因為損壞而被拋棄,上麵的物資,被哄搶一空。
在這片混亂的中心,一座臨時搭建的高台上,苻生出現了。
他今日換上了一套,嶄新的明光鎧,金光閃閃。
卻與他猙獰的獨目、魁梧卻滿是暴戾之氣的身形,極不協調,仿佛沐猴而冠。
他沒有戴頭盔,亂發在風中狂舞,更添幾分瘋魔。
他手中拎著的不是帥旗,而是一根,長長的杆子。
頂端挑著,昨日被杖殺的強平,血淋淋的人頭!
人頭麵目扭曲,雙目圓睜,凝固著極致的痛苦與恐懼。
“看見了嗎?!”苻生的咆哮聲,通過幾個力士的傳話,勉強壓過了風噪。
傳入下方,少數人的耳中,帶來一陣恐懼的騷動。
“這就是違逆朕的下場!這就是阻礙北征的下場!”
他揮舞著,那可怕的人頭旗幟,獨目掃視著下方黑壓壓、如同螻蟻般的人群。
“慕容俊!鮮卑小兒!竊據龍城,也敢稱帝?”
“冉閔!漢家賤種,苟延殘喘,也配號天王?”
“唯有朕!朕才是天命所歸!朕才是天下共主!”
他的聲音,嘶啞而狂熱,充滿了病態的自信和毀滅欲。
“此次北征!乃天罰!順朕者昌,逆朕者亡!”
“攻破龍城,朕許你們三日不封刀!金銀財寶,美女奴隸,任爾等取用!”
這番毫無人性的“鼓舞”,並未激起多少士氣,反而讓下麵的士兵們,更加恐懼。
三日不封刀?那意味著他們,也將變成比胡虜,更凶殘的野獸。
而攻破龍城?麵對慕容恪?這聽起來更像是一個,通往地獄的邀請。
苻生完全不顧,下方的反應,繼續他的瘋狂表演。
“出發!給朕踏平燕代!朕要用慕容俊的頭骨喝酒,用慕容恪的皮做鼓!”
“讓天下人知道,違逆朕,是什麼下場!”
他猛地將強平的人頭,擲向台下,引起一陣驚恐的尖叫和混亂。
“出發!出發!”傳令兵們有氣無力地呼喝著,號角聲嗚咽響起,如同送葬的哀樂。
龐大的、混亂的、絕望的隊伍,開始如同受傷的巨蟒,緩慢地、扭曲地向東蠕動。
腳步聲、車輪聲、牲畜的悲鳴、士兵的咒罵和哭泣…
交織成一曲,淒厲的悲歌,回蕩在灞水兩岸。
留在原地的,是狼藉的垃圾、以及被遺棄的老弱婦孺們,絕望的哭喊。
烽煙尚未在邊境燃起,災難的濃煙,已從這支軍隊誕生之初,就籠罩了關中大地。
第二幕:民心喪
苻生的“北征”大軍,離開了長安,卻將更深的災難,撒播在沿途的郡縣鄉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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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軍隊毫無紀律可言,苻生本人沉浸在他的狂想中,對軍紀置若罔聞且縱容。
而那些本就,怨氣衝天的士兵,尤其是被強征來的新兵,和本就桀驁的胡騎。
將所有的恐懼和憤怒,都發泄在了,沿途的無辜百姓身上。
大軍所過之處,如同蝗蟲過境,寸草不生。
“征糧”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搶劫。兵士們衝入村莊,踹開農戶的家門。
不僅搶走,最後一點口糧和種糧,連鍋碗瓢盆、稍微值錢點的東西,都不放過。
稍有反抗,便是刀劍相加,整個村莊,被付之一炬。
“征夫”變成了抓奴,許多隊伍中的輔兵,不堪虐待逃亡。
軍官們便就地抓捕,青壯男子充數,用繩索串起來,驅趕著前行,如同押送囚犯。
那些被苻生“寄予厚望”的匈奴、羌人騎兵,更是變本加厲。
他們本就對前秦,缺乏歸屬感,此時更是放開了手腳,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村莊被焚,女子被擄,男子被殺戮,孩童在路邊啼哭…人間慘劇,一幕幕上演。
一座名為“涇陽”的縣城,試圖緊閉城門,拒絕這支如同匪幫的軍隊入城“補給”。
帶隊的一名氐族將領,在苻生的默許下,竟下令攻城!
簡陋的雲梯架起,進攻的是那些,被強征來的、手持木棍的農民。
被驅趕著,第一批衝向城牆,如同被推向刀山的肉盾。
城頭上,鄉勇和百姓,絕望地用磚石、滾木抵抗。
小小的縣城,如何能抵擋數萬大軍?不到半日,城門被攻破。
軍隊湧入城內,開始了瘋狂的,屠殺和洗劫。
哭喊聲、求饒聲、狂笑聲、兵刃入肉聲…響徹雲霄。
縣令一家,被吊死在城樓上,富戶被抄家,普通百姓也難逃毒手。
整座縣城,化為一片血海焦土,消息傳開,關中震動。
沿途所有的城池村落,聞風喪膽,百姓們要麼棄家而逃,躲入深山老林。
要麼緊鎖城門,堆砌障礙,做拚死一搏的準備。
他們對所謂的“王師”徹底絕望,仇恨的種子,深深埋下。
許多地方,甚至襲擊了,小股落單的秦軍士兵,儘管這往往招致,更殘酷的報複。
軍隊的後勤,很快就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搶來的糧草消耗極快,且因為混亂的管理和貪汙,根本無法有效分配到士兵手中。
饑餓開始蔓延,士兵們為了爭搶食物而鬥毆。
甚至易子而食的慘劇,也開始在軍營陰暗的角落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