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用兵,向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他完全有可能,以自身為餌,製造出主力北上的假象。
那些線索,是否太過巧合?是否是有心人,故意放出的煙霧?
西邊的“狼主”,是否確有其事?還是慕容恪散布的謠言,用以迷惑各方?
長安的內亂,是真是假?即便為真,新君是誰?其對河北局勢態度如何?
一個個問題,接踵而至,需要判斷,需要權衡,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不僅他自己,連同這鄴城內,最後一點忠於冉閔的力量,都將灰飛煙滅。
李農將自己,關在陰暗的軍議室中,對著那幅粗糙的地圖,久久沉默。
陳喪、褚懷璧等核心人物被召來,聽取了他的推斷和疑慮。
“大帥,此事太過蹊蹺!”褚懷璧首先表示擔憂,他深受務實作風影響。
“慕容恪狡詐異常,此莫非是其,誘敵之計?”
“我軍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再也經不起,任何冒險了!”
“褚大人言之有理!”另一名文官附和,“城外壕溝箭塔,皆是實物。”
“慕容雲再蠢,兵力優勢仍在。貿然出擊,若中埋伏,後果不堪設想!”
但陳喪等武將,卻有不同的看法,他們更相信戰場直覺,和搏一把的勇氣。
“大帥!末將覺得此事可信!”陳喪眼中,凶光閃爍。
“慕容雲那廢物,這幾日連督工,都頻頻出錯。”
“前日軍中,還因為搶掠民夫物資鬨內訌,被慕容泓彈壓了下去!”
“若慕容恪在,豈容他如此?”
“沒錯!那些胡虜騎兵巡弋,也懶散了許多!”
“這是個機會!天賜良機!就算有風險,也比在這裡,活活餓死強!”
雙方爭論不休,李農靜靜地聽著……
但目光始終落在地圖上,那個代表西北方向,羌人防區的標記。
風險巨大,但機遇同樣巨大,困守是慢性死亡,突圍是搏一線生機。
而如今,這線生機,似乎因為外部的劇變,而變得清晰了一些。
他想起了,無相僧帶回的胡餅,想起了俘虜的囈語,想起了北方夜空的火流…
這些細節,拚湊起來的圖景,比一個單純的誘敵之計,顯得更為真實和複雜。
“慕容恪…若非萬不得已,絕不會離開。”
李農終於緩緩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決斷。
“能讓他離開的,必然是,足以威脅其根本的大事!此事,八成是真!”
他猛地一拍地圖:“但真的裡麵,也可能摻著假的!”
“慕容恪即便離開,也必會留下後手!”
“所以,突圍要快,要狠,要出乎意料!更要…借力打力!”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既然慕容雲蠢笨,各部不和……”
“那我們,就好好利用這一點!”
“他不是認為,我們要從東南突圍嗎?那就讓他,繼續這麼認為!”
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在他心中,逐漸成型。
第四幕:定策搏
決心已下,李農不再猶豫。“陳喪!”“末將在!”
“命你立刻從全軍挑選,尚有戰力之士,尤其是黑狼騎舊部和悍勇乞活軍。”
“組成突圍尖刀,人數不必多,但必要精銳!”
“集中所有,還能跑動的馬匹,優先配備給他們!”
“告訴他們,這是最後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得令!”陳喪獰笑領命,眼中燃燒著,嗜血的戰意。
“褚懷璧!”“在!”
“集中所有,剩餘糧秣,優先供給,突圍部隊!”
“其餘老弱…儘量安撫,告訴他們,堅守待援!”
李農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但旋即被鋼鐵般的意誌覆蓋。
“必要時…可施行‘斷尾之策’。”這是極其殘酷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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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著,必要時犧牲大部分人,來掩護少數人突圍。
褚懷璧臉色一白,嘴唇哆嗦了一下,最終沉重地點點頭:“明白…”
“傳令給各門守將!”李農繼續下令。
“從即日起,加強東南方向的‘防禦’,多派旗幟,夜間多點火把。”
“製造我軍主力仍在、並試圖從該方向,尋求突破的假象!”
“動作要誇張,要讓慕容雲的探子,看得清清楚楚!”
“無相僧!”陰影中的無相僧,無聲現身。
“你再冒一次險,潛出城去,不必遠走。”
“重點探查,羌人部防區的具體布置、換防規律。”
“以及與相鄰氐人部隊的結合部情況,尋找最薄弱的環節!”
無相僧微微頷首,再次融入黑暗。
最後,李農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旁聽的慕容昭:“阿檀,突圍之時,你…”
“我隨軍行動。”慕容昭打斷他,語氣平靜卻堅定。
“軍中需要醫者。何況,我對草藥氣味敏感。”
“或能避開,燕軍設置的某些毒障陷阱。”
她沒有選擇留下,既出於職責……
或許,也存著一絲,不願獨自麵對,城破後命運的本能。
李農凝視她片刻,重重點頭:“好!既然如此,各位,分頭準備!”
“時機稍縱即逝,我們必須最快速度,打出這決定生死的一拳!”
命令下達,鄴城這台,瀕臨崩潰的戰爭機器。
最後一部分,尚能運轉的齒輪,開始啟動。
開始以一種,近乎悲壯的方式,悄然加速運轉起來。
希望與絕望,勇氣與恐懼,忠誠與背叛。
在這座死亡的牢籠中,激烈地碰撞、發酵。
一股突圍求生的暗流,在燕軍自以為固若金湯的鐵壁合圍之下,洶湧地湧動起來。
而這一切,城外的慕容雲,還沉浸在自己“英明指揮”營造出的虛假安全感中,渾然未覺。
李農的疑惑,最終化為了,搏命的決斷。鄴城的命運,即將迎來最終的審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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