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出困局
應城城外的魏軍大營,死氣沉沉,如同巨大的墳場。
連日的慘烈攻城和糧草斷絕,已將這支曾經驍勇無比的軍隊,推向了崩潰的邊緣。
傷兵的呻吟微弱下去,不是因為好轉,而是因為連呻吟的力氣,都已耗儘。
饑餓的士兵,眼神空洞地,或坐或躺,空氣中彌漫著絕望,以及屍體腐敗的惡臭。
中軍大帳內,氣氛比帳外,更加凝重。
油燈的光芒搖曳不定,映照著幾張疲憊、憔悴,卻依舊帶著,不屈神色的麵孔。
冉閔、李農、董猙、墨離、慕容昭……
以及勉強支撐著,前來議事的衛錙銖,魏政權核心人物,儘數在此。
李農的斷臂接口處,隱隱作痛,但他渾不在意,聲音沙啞地,打破了沉默。
“陛下,將士們……已到極限,樹皮草根都已搜刮殆儘。”
“昨日……已出現多起,分食……陣亡同袍的慘劇。”
“疫病也在蔓延,再拖下去,不需晉軍來攻,我軍自潰矣。”
這位老將的話語中,充滿了痛楚,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
衛錙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她強撐著彙報,聲音冰冷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庫存……清零,傷兵營每日死亡,超過三百,無藥可醫。”
“能手持兵刃者,不足一萬兩千人,其中大半帶傷。”
她手中的算盤,早已無聲,因為已無賬可算。
董猙的青銅狼首麵具下,隻有粗重的呼吸聲,代表著壓抑到極點的殺戮欲望。
慕容昭緊挨著冉閔站著,手中攥著一個,裝有銀針的布包。
她擔憂地看著冉閔,生怕這巨大的壓力,會將他壓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冉閔身上。他是這支軍隊的靈魂,是唯一的希望。
冉閔閉著眼睛,手指用力揉捏著眉心,仿佛要將那無儘的,疲憊和焦慮擠出去。
他腦海中,飛速閃過,無數念頭……
強攻應城,死路一條;原地堅守,坐以待斃;分散突圍,更是自取滅亡。
難道他冉閔和這支,追隨他轉戰千裡的軍隊,真的要葬身在,這異鄉的泥土之下?
不!絕不!他猛地睜開雙眼,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
眼睛裡燃燒的,不再是單純的暴戾,而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迸發出的銳利光芒。
他一步跨到那張簡陋,卻標注著荊襄山川地勢的地圖前,目光如同鷹隼。
死死鎖定在,應城東南方向,長江之畔的一個點上,江夏!
“我們不能死在這裡。”冉閔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應城這塊骨頭,我們啃不動了!再啃下去,牙崩了,人也餓死了!”
他猛地轉身,目光掃過,眾人驚愕的臉:“我們要走!離開這裡!”
“走?去哪裡?”李農下意識地問。四周皆是敵境,能去哪裡?
冉閔的手指,重重地點在“江夏”二字上,幾乎要將地圖戳破:“去這裡!江夏!”
帳內一片嘩然!就連一向麵無表情的墨離,黑袍也微微動了一下。
“陛下三思!”李農急道,“江夏亦是堅城,且位於長江岸邊。”
“水網縱橫,我軍缺乏,水戰之利,如何能攻?”
“更何況,繞開應城,長途奔襲,若被桓衝、謝玄察絕。”
“他們前後夾擊,我軍頃刻間,便是全軍覆沒之局啊!”
衛錙銖也冷靜地補充:“糧草問題,如何解決?”
“我軍已無,隔夜之糧,如何支撐,長途行軍?”
冉閔的臉上,露出一絲近乎猙獰的笑意。
那是一種,賭徒押上全部身家時的,瘋狂與冷靜交織的表情。
“正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我們才有一線生機!”
他深吸一口氣,開始闡述他,那驚世駭俗的奇謀。
“第一,目標為何是江夏?桓衝主力西援應城,江夏守備,必然空虛!”
“江夏是東晉長江中遊的,重要水軍基地和糧倉。”
“拿下它,我們就能獲得,夢寐以求的糧草、軍械,甚至……戰船!”
“第二,如何行軍?我們不走大路,專挑山僻小徑,晝伏夜出,隱匿行蹤!”
“董猙!”他看向狼首將軍,“你的黑狼騎,全部輕裝前行。”
“作為全軍前鋒和斥候,掃清沿途一切障礙,確保大軍行蹤,不被發現!”
“遇村屠村,遇塢毀塢,不留活口,製造我們,仍在應城附近的假象!”
董猙狼首麵具下,發出低沉的嗚咽聲,那是興奮的表示。
“第三,糧草問題?”冉閔冷笑一聲,“就食於敵!”
“沿途所有東晉的村鎮、塢堡,都是我們的糧倉!”
“搶!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一把火燒光!”
“讓謝玄和桓衝以為,我們是因為糧儘,而流竄劫掠。”
“絕不會想到,我們真正的目標是江夏!”
他看向墨離和慕容昭:“墨離,你擅長詭道,製造假象的任務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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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老弱傷殘,虛設營寨,每日照常升起炊煙,做出我軍圍攻應城的假象!”
“能拖住謝玄和桓衝一天,我們就多一分勝算!”
“阿檀,你隨軍行動,利用你的醫術……”
“還有……對慕容部情報的了解,協助墨離,並儘量救治傷員。”
最後,他看向李農和衛錙銖:“李農,你統帥中軍。”
“組織還能行動的將士,緊隨黑狼騎之後。”
“衛錙銖,你負責統籌,所有搶掠來的物資。”
“必須精打細算,務必讓每一份糧食,都用在刀刃上!”
這個計劃,大膽、瘋狂、冒險到了極點!它完全違背了,常規的軍事邏輯。
將一支疲敝之師,投入更深的敵後,去攻擊一個,看似更遙遠的目標。
成功的希望,極其渺茫,任何一個環節出錯,都將是萬劫不複。
帳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冉閔這石破天驚的構想震住了。
李農老邁的臉上,滿是掙紮,他深知此計的凶險。
但看著冉閔,那決絕的眼神,看著帳外那些,奄奄一息的士兵。
他知道,這或許是唯一一條,可能通向生路的……絕路。
“陛下……”李農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老臣……願隨陛下,赴湯蹈火!”
董猙重重捶了一下胸膛,表示絕對服從。
墨離微微躬身,瓷質麵具看不出表情,但代表他,接下了任務。
慕容昭緊緊握住,冉閔的手,用行動表示支持。
衛錙銖深吸一口氣,開始在心中,飛速計算此行,可能獲得的“資源”與消耗。
冉閔目光如電,“既然如此,即刻準備!今夜子時,拔營起寨,兵發江夏!”
一道撕裂黑暗的驚雷,在這絕境之中炸響。
冉閔的奇謀,如同一場瘋狂的賭博,將這支殘軍的命運,拋向了未知的東南方。
第二幕:疑兵惑
子時,月黑風高,正是殺人放火、隱秘行動的好時機。
應城城外的魏軍大營,沒有像往常攻城後那樣死寂,反而透著一股異樣的“忙碌”。
營地裡,依舊篝火點點,甚至比平日,還多了一些。
遠遠望去,影影綽綽,似乎有人影走動。
偶爾還有巡夜士兵的吆喝聲,以及刁鬥聲傳來。
然而,若有人能潛入營中,便會發現,這熱鬨完全是虛假的。
那些走動的“士兵”,大多是身披,破爛衣甲的草人。
或者是由傷勢過重、無法行動的老兵,勉強假扮。
真正的核心力量,早已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撤離了營地。
這一切,自然是墨離的“傑作”,他動用了“無相僧”麾下,擅長偽裝和機關的高手。
慕容昭利用草藥,製造的些許能夠模擬人聲氣味的煙霧,精心布置了這座“空營”。
目的隻有一個:迷惑應城城內的守軍,以及即將抵達的東晉援軍。
為冉閔主力的秘密轉移,爭取寶貴的時間。
與此同時,在遠離應城的,一片隱秘山林中,一支沉默的軍隊,正在快速行進。
這支軍隊,人數約萬餘人,正是魏軍目前,還能勉強作戰的全部精華。
隊伍最前方,是董猙率領的,數百黑狼騎,人人銜枚。
馬蹄包裹著,厚厚的布帛,最大限度地,減少聲響。
他們如同暗夜中的狼群,敏銳地探查著,前方道路。
清除可能存在的,東進哨卡或零星村落,真正做到“不留活口”。
緊隨其後的,是冉閔親自率領的中軍主力,以李農的乞活天軍為核心。
士兵們雖然麵帶饑色,步履蹣跚,但眼中卻燃燒著一種跟隨天王創造奇跡的狂熱。
他們拋棄了,所有不必要的輜重,隻攜帶隨身兵器和少量乾糧,輕裝疾進。
慕容昭騎著馬,緊跟在冉閔身側,她的藥囊裡,裝著儘可能收集到的草藥。
沿途不斷觀察著,士兵的狀況,及時救治那些因疲憊或舊傷發作,而倒下的士卒。
衛錙銖則帶著,一隊精乾人員,負責清點和管理財物。
把沿途掃蕩的塢堡中,搶掠來的少量糧食,進行著極其苛刻的分配。
整個行軍過程,壓抑而高效,沒有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