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鐵管裂開的脆響聲在子夜裡顯得格外的清晰。
石雲天握著工兵鏟的手微微用力,將裂口撬得再大些,王小虎早把灌滿冷水的葫蘆遞過來,水流順著裂口鑽進鐵管,在裡麵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宋春琳往裂口處塞了把碎冰,又用麻袋片草草裹住——這是為了讓冰在管內慢慢擴張,天亮前準能凍透。
“硫磺石準備好了?”石雲天壓低聲音問。
王小虎拍了拍腰間的油布包,硫磺石撞擊的脆響混著風聲傳來。
他往炮樓方向瞥了眼,探照燈正懶洋洋地掃過雪地,崗哨上的鬼子縮著脖子跺腳,顯然沒察覺三十步外的動靜。
“撤。”石雲天打了個手勢,眾人貓著腰鑽進樹林。
剛跑出半裡地,就聽見炮樓方向傳來隱約的爭吵聲,夾雜著什麼東西爆裂的脆響。
王小虎咧嘴一笑:“凍裂了!”
石雲天卻拽著他加快腳步:“彆高興太早,煙還沒放呢。”
按照計劃,他們要等天亮後趁換崗間隙,再潛回去往裂口裡塞硫磺石。
可沒等走出樹林,炮樓頂上突然亮起信號彈,紅焰在雪地裡炸開一團暖光——顯然是鬼子發現了異常。
“被發現了?”石雲天攥緊了槍。
劉洪的聲音突然從樹後傳來,帶著喘:“後牆的炸藥還沒埋好就被巡邏隊撞見,隻能提前撤了!”
他臉上沾著雪,軍帽歪在一邊,“炮樓的警報響了,鄒縣的鬼子怕是要出動,快往東北撤!”
一行人立刻改道,踩著積雪往山坳裡鑽。
身後的槍聲越來越密,子彈嗖嗖地打在樹乾上,積雪簌簌往下掉。
魯漢扛著歪把子殿後,時不時回身掃一梭子,罵罵咧咧地把追兵壓回去。
“往那邊跑!”王小虎突然指向左側的山脊,“那邊有座廟,能躲!”
石雲天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月光下隱約可見山脊上立著座飛簷,鬥拱在雪地裡勾出黑沉沉的輪廓。
他想起老鄉說過,這一帶的山坳裡有座關公廟,香火向來旺盛。
“抓緊!”劉洪揮了揮手,率先往山脊衝。
積雪沒到膝蓋,跑起來格外費力。
身後的槍聲卻越來越近,甚至能聽見日軍的呼喊聲。
快到廟門時,王小虎突然腳下一滑,重重摔在雪地裡。
石雲天回身去拉,卻見他懷裡的硫磺石撒了出來,在雪地上滾得滿地都是。
“彆撿了!”劉洪在廟門口喊,手裡的手榴彈已經拉開弦。
石雲天拽著王小虎往廟門衝,剛邁過門檻,就聽見身後傳來手榴彈的爆炸聲,追兵的槍聲頓時啞了片刻。
劉洪順勢把兩扇厚重的木門關上,魯漢扛起旁邊的石碾子死死抵住門閂。
“總算能喘口氣了。”王小虎癱坐在地,手忙腳亂地把硫磺石往懷裡攏。
石雲天此時被廟裡的景象怔住了。
這是座不算大的關公廟,正廳供著尊丈高的關公像,紅臉長髯,綠袍金鎧,手裡的青龍偃月刀斜斜拄在地上,刀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像前的香爐裡還插著半截香,顯然昨夜還有人來祭拜。
最奇的是廟牆,竟貼滿了泛黃的紙條,上麵用朱砂寫著“忠義千秋”“義薄雲天”之類的字,有的墨跡新,有的已褪色發脆,層層疊疊地糊了半麵牆。
“當地老鄉把這廟當命根子。”劉洪喘著氣解釋,往火堆裡添了根柴,“去年鬼子想拆廟蓋炮樓,全村人跪在雪地裡護著,硬沒讓拆成。”
石雲天仰頭望向關公像,那雙丹鳳眼低垂著,透著悲憫。
“聽老人說,這廟裡的關二爺靈驗著呐。”劉洪摸著下巴打量那尊塑像,“有人求財,有人求平安。”
“快看!”宋春琳突然指向供桌下,那裡藏著個布包,打開竟是幾捆香和一疊新的黃紙,“像是剛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