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驟然轉烈,帶著鹹腥的水汽撲打在臉上,軍服被吹得淩風飛舞。
石雲天眯起眼睛,感受著風刀刮過皮膚的刺痛,目光卻死死鎖住海平線上那五艘如同移動鋼鐵堡壘的敵艦。
巨大的艦體劈開波浪,炮塔在陰沉的天空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桅杆上那刺眼的膏藥旗,在狂風中狂舞。
“五艘!三艘運輸艦,兩艘鐵王八驅逐艦!”了望哨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順著風飄下來,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老於的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他環顧四周簡陋的防禦工事和數量有限的民兵,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狗日的,這是要強行登陸!硬拚……咱們這點人,不夠塞牙縫的!”
絕望的氣氛如同冰冷的海水,開始無聲地蔓延。
民兵們握緊了手中老舊的步槍,眼神裡交織著憤怒與無奈。
王小虎急得直跺腳,眼睛都紅了:“難道就看著他們上岸?”
石雲天沒有回答,他迎著風,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風,帶著海水的鹹澀,也帶著一種奇異的、狂暴的力量。
他伸出手,感受著風從指縫間急速流過的軌跡,強勁、穩定,方向正對著那越來越近的敵艦群。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如同被這狂風點燃的火種,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開。
他猛地轉身,目光灼灼,聲音在風吼中異常清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於隊長,硬拚不行,但我們有風!天助我也!”
“風?”老於一愣,周圍的民兵也投來疑惑的目光。
“對!風!”石雲天指向波濤洶湧的海麵,指向那龐然大物般的敵艦,“還記得三國赤壁嗎?周瑜一把火燒了曹操的連環戰船!今天,我們就在這膠州灣,給鬼子也來一場‘火燒赤壁’!”
“火燒赤壁?”王小虎和馬小健瞪大了眼睛。
“怎麼燒?海裡都是水啊!”一個民兵忍不住喊道。
石雲天眼中精光爆射,語速飛快,思路卻異常清晰:“油!我們需要油!大量的油!桐油最好,魚油、豬油、菜籽油,隻要是能燒的油都行!油比水輕,會浮在海麵上,我們把油倒進海裡,順著風勢,油會像毯子一樣鋪向鬼子的船,然後,一把火點過去!”
他猛地一揮手,仿佛已經看到那衝天的烈焰:“風助火勢,火借風威,燒他個片甲不留!”
老於倒吸一口涼氣,被這大膽到近乎異想天開的計劃震住了。
“乾了!”老於猛地一拍大腿,吼聲壓過了風聲,“他娘的!天賜良機,不乾是孫子!快,全隊集合,把所有能燒的油都給老子找出來,桐油庫房,夥房的豬油,漁民家裡的魚油,一滴不留!”
整個漁村瞬間沸騰,壓抑的絕望被一種近乎癲狂的亢奮取代。
民兵們像上了發條,砸開庫房,搬出儲存的桐油桶;衝進夥房,扛起凝固的豬油塊;漁民們毫不猶豫地貢獻出自家熬製的魚油,甚至有人把點燈的煤油都倒了出來。
“快,搬到小船上去!”石雲天指揮若定,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略顯青澀的少年,更像一位臨陣的大將,“挑最輕快的小舢板,不要多,要快!裝上油桶,跟我走!”
王小虎、馬小健、李妞和宋春琳,都加入了搬運的行列。
小黑也焦急地來回奔跑,仿佛在催促。
一桶桶、一罐罐粘稠的油脂被迅速裝上幾艘最輕便的小舢板。
石雲天跳上領頭的小船,王小虎和馬小健緊隨其後,奮力劃槳。
小船如同離弦之箭,在越來越高的浪濤中,迎著狂風,朝著敵艦的方向衝去。
李妞和宋春琳則被老於安排在岸上,負責最後的點火信號。
風越來越大,吹得人幾乎站立不穩,海浪像小山一樣湧起又落下,小舢板如同狂風中的落葉,隨時可能傾覆。
“差不多了!倒油!”石雲天估算著距離和風向,厲聲喝道。
王小虎和馬小健用儘全身力氣,撬開沉重的油桶蓋,粘稠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桐油、混雜著魚腥和豬油膻味的油脂,如同黑色的瀑布,嘩啦啦地傾瀉進洶湧的大海。
一桶、兩桶、三桶……幾艘小舢板繞著敵艦前進的側翼,拚命地傾倒著。
粘稠的油脂在海浪中並未立刻消散,它們頑強地漂浮著,在狂風的推動下,迅速蔓延、連接,漸漸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閃爍著詭異油光的黑色浮毯。
這片浮毯貪婪地吞噬著海浪,順著風勢,如同一條擇人而噬的黑色巨蟒,悄無聲息卻又無比迅猛地撲向那五艘渾然不覺的鋼鐵巨獸。
運輸艦上的日軍似乎發現了這幾艘詭異的小船,甲板上傳來幾聲嗬斥和零星的槍聲,子彈打在船邊,濺起水花。
但風浪太大,距離也還有些遠,並未造成實質威脅。
他們或許以為這隻是幾個不知死活的漁民。
“撤!快撤!”石雲天看到油層已經形成規模,立刻下令調轉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