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夕堂。
得知王妃請旨免於殉夫然後又救了她們,丫鬟婆子們又是哭做一團,下跪的、磕頭的亂糟糟一片。
林寒酥端坐主位,麵色平靜,端方有儀。
這派頭,和前天晚上憋著眼淚縮在床底瑟瑟發抖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這些人原本就是她房中的下人,吳氏借殉葬之名,原想一網打儘,如今形勢逆轉,眾人對林寒酥的忠誠自是又上一層樓。
待下人們稍稍平複了情緒,林寒酥從腰間取下一枚樣式古樸的玉珩,“許嫲嫲,憑此信物去咱家銀鋪支三千兩銀鈔,大額小額各半。”
待許嫲嫲接了玉珩,林寒酥又對丁歲安道:“煩勞丁什長派兩名弟兄陪許嫲嫲走一趟。”
這不是什麼大事,丁歲安讓守在院內的王喜龜帶一名袍澤陪許嫲嫲出了府。
待堂內重新安靜下來,林寒酥抬起美眸環視眾人,語調不疾不徐道:“本宮曉得,這些年你們中有些人見老太太牢牢掌著後宅,不免三心二意,偷偷向綿澤閣透露棲園的消息,以此換些好處......”
林寒酥說到此處故意頓了一頓。
沉默有時比斥責來的更有力量,某些心虛的人,不由心下一顫。
“如今你們看到了吧?即便做了背主之事,老太太殉你時可曾猶豫半分?你們需曉得,從你們進了棲園那日起,在旁人眼裡就是本宮的人。是生是死,榮辱禍福,皆係於本宮一身!”
林寒酥微微提高了音量,原本纖細溫柔的眉峰漸變鋒利。
下方,個彆丫鬟婆子額頭上沁出一層汗水,還有人眼眶裡已裹了淚。
一來是害怕,二來今日被王妃所救,以前偷偷往綿澤閣傳過消息的,現下更是內疚。
‘噗通~’
有名年紀不大的丫鬟終是沒抵住壓力,跪地慟哭道:“王妃,奴婢有罪,任王妃責罰......”
有她這一下,又有兩人跪了下來。
臉蛋青腫、喚作意歡的小丫鬟站在林寒酥側後,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恨不得上去踹三人幾腳。
可就在這時,林寒酥喟然長歎,話鋒一轉,“本宮不怪你們,當初本宮何嘗不是每日小心翼翼......”
恰好,前去銀莊支錢的許嫲嫲回返,林寒酥嚴肅神色稍霽,“這兩日大家都不容易,許嫲嫲,每人發十兩壓驚銀。”
“謝王妃賞......”
半時辰前還被鎖在棲園等死,半時辰後竟領了足有五個月月錢的賞銀。
這般大起大落的心情,沒幾個人撐得住,悄悄抹淚的不在少數。
“而今想在這這偌大王府好好活下去,我棲園需上下一心。本宮不會虧待你們,但誰若敢再三心二意......”林寒酥渺目諸人,“立時打殺,絕無寬宥!
“好了,許嫲嫲把銀鈔發下去吧。”
作為一個旁觀者,丁歲安能清楚感受到堂內仆婦們情緒的跌宕起伏......時而感激,時而恐懼,時而如釋重負,每一次轉折,都精準地隨著林寒酥語調的頓挫、神色的陰晴而變化......
畢竟做了數年王妃,林寒酥控場能力蠻強的。
怪不得她跑到西跨院第一晚就曾嘗試主導丁歲安。
女人嘛,尤其是這種豪門貴婦,早已將權謀浸潤為骨子裡的生存本能。
一番恩威並施、大棒加甜棗之後,林寒酥迅速安撫了因殉葬一事而驚恐無措的棲園仆婦。
即使知曉她院子裡曾有內鬼,也沒有當場清洗報複,讓軍心得已穩定。
“許嫲嫲。”林寒酥再次開口,“帶人去棲園,將本宮的寢具器物,悉數搬至四進嫮姱園。”
“張嫲嫲,從棲園舊仆裡挑幾名粗壯、機敏的婆子隨本宮住進嫮姱園霽閣......””
“絮晚,你在四進收拾一間乾淨屋子,辟作咱們的小灶。往後一飲一食,你親自盯著,不得假手他人......”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確,讓執行人無需忖度瞎猜。
總結下來,她要從五進棲園搬到四進嫮姱園......前後宅的分界線就在三進和四進之間,搬到四進若有緊急事,她更容易和龍衛軍聯絡。
但男女有彆,龍衛軍不可能十二時辰待在她身邊,所以讓張嫲嫲挑選粗壯婆子隨侍左右。
再立新灶,杜絕了飲食方麵的隱患。
一通忙活下來,天色向晚,日影西斜。
林寒酥終得片刻清閒,斜倚在長榻上,支著腦袋望著西窗晚陽怔怔發呆。
一直守在旁邊的小丫鬟意歡瞄了瞄丁歲安,偷偷用指頭戳了戳林寒酥。
被打斷了思路的林寒酥微有不悅,輕蹙眉頭道:“怎了?”
兩頰腫脹凸起、活似蠟筆小新的意歡,用極小的動作指了指丁歲安,小聲道:“娘娘,他還在呢!”
這是提醒林寒酥有外男在,娘娘不要躺的這麼妖嬈。
“嘁~”林寒酥嗤笑一聲,大大方方道:“這是本宮的心腹!和許嫲嫲一樣的心腹!”
一聽這個,蠟筆小歡不樂意了,吃醋道:“娘娘,他難道比奴婢還心腹麼?”
“噗嗤~”
林寒酥笑出聲來,望著意歡那張慘兮兮的滑稽臉蛋,聲音忽而溫柔起來,“還疼麼?”
“還有一點點疼。”意歡得意的一挺小胸脯,“她們打我,逼問娘娘的下落,奴婢跟她們說,打死我也不說。”
林寒酥眉眼間尚殘存溫柔,聲音卻漸漸冷了下來,“誰打的?”
“是......”意歡剛開口,隨後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擺手道:“意歡沒事的,娘娘不必為奴婢報仇。”
“讓你說你便說,羅唕個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