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薄唇和鷹鉤鼻,麵相稍顯陰冷狠厲,卻被生意人時常掛在臉上的那種和氣笑容衝淡了不少。
並且,那雙宛若寒潭似的眼睛,看向丁歲安時卻異樣柔和。
丁歲安關上窗,從腰間掏出一枚麟符牙牌雙手遞上,而後抱拳嘿嘿一笑,“見過阮大檔頭!”
“就猜到是你小子!”
對方說話時,依照規矩接過麟符牙牌查驗了一番,麵色卻有幾分複雜,“你爹,知道你進西衙了麼?”
丁歲安搖了搖頭。
麟符牙牌正麵刻鷹,背麵雕虎,鐫有兩行字:虎踞八荒拱紫薇,鷹唳六合扞赤扉。
紫薇者,帝星也。
赤扉者,宮門也。
虎以牙利,鷹以爪強。
整個大吳,敢以爪牙自居拱衛紫薇帝星者,隻有西衙。
大吳建國伊始,當今聖上便設立一衙,外刺軍情、內查妖類、監察官員。
此衙既無名稱,又不歸六部管轄,因在皇城東側,被百官稱為‘東衙’。
正統二十九年,故太子和故二皇子勢成水火,東衙也成為了兩人爭鬥的工具,最終導致東衙被各方勢力滲透的千瘡百孔,完全失去了應有功能。
正統三十一年,興國公主在皇城西側紫薇坊六合街再設西衙。
聖上五子一女,興國最幼,也最受寵。
且女子的身份注定無法繼承大統,不虞被其他皇嗣忌憚,超脫地位便於行事。
曆經十幾載經營,西衙觸角早已無孔不入,雖行事不如當年東衙高調跋扈,卻更令百官聞風喪膽。
就如西衙負責情報收集、專做臟活的‘影司’,其成員如暗夜之蝠,遍布大吳十一州,有的常年扮作販夫走卒,有人化身僧道小吏。
像龍衛軍這等肩負皇室安全的禁軍裡更不乏影司密諜,根正苗紅的丁歲安從參軍第一日便被網羅其中。
品姝館的東主阮國藩,不但是影司在蘭陽府的大檔頭,曾經還是丁歲安老爹丁烈的袍澤。
當年老丁在禁軍任職,一幫屬下的妻兒因京城屋賃高企無處安頓。
好在老丁在南城赤佬巷有座兩間屋的小院,幫屬下們解了燃眉之急。
最高峰期,丁家小院住了四戶人家十三口人,擠得轉不開身,阮國藩便是其中一家。
直到丁歲安六七歲時,他們一個個升遷、爬了高位,有了餘財置辦產業,才陸續搬了出去。
兩家情誼,自不必多言。
“上月,我便看到此次換防蘭陽王府的名單裡有你,你小子竟憋了一個多月才來見我!”
阮國藩親自幫丁歲安斟了茶,口吻間似有不滿卻也更像是長輩囉嗦。
“來前上官交代,駐蘭陽王府的差事敏感,若非緊要事,不要與蘭陽府影司弟兄聯絡......”
“哦?”阮國藩很敏銳,“這麼說,遇到麻煩了?”
“也不算麻煩......”
“可是因為蘭陽王妃一事?”
阮國藩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丁歲安恭維道:“甚都瞞不住睿智世叔!”
“我又不聾!你持刀護她的事如今傳的滿城風雨......”阮國藩斜睨過來,意味深長,“此處無外人,你實話實說,莫非和她真有一腿?”
“旁人不了解我,世叔還不曉得我麼?”丁歲安腰杆一挺,正色道:“守禮持正,是小侄做人的底線!”
阮國藩好一陣端詳,似乎是在判斷這小子真假,末了才笑道:“我問這些,可不是為了軟兒操心。早年碧虛真人斷蘭陽王妃八字傷官,刑克夫主,蘭陽王這不就被克死了麼,你最好離她遠點。”
軟兒是阮國藩的女兒,出生在阮國藩寄居丁家之時,和丁歲安一起長大。
幼時玩過家家,阮軟為了獨霸丁歲安娘子角色,沒少和赤佬巷彆的女娃娃打架。
但丁歲安好奇的卻是另一件事,“傷官之命?按說蘭陽王府這等勳貴擇妻素來慎重,為什麼會選八字傷官的王妃?”
“吳氏巴不得杜玨早死,怎會忌諱這些。”
“世叔細說。”
“正統二十六年,上代蘭陽王夫婦正值壯年,卻在同年先後離世,杜玨雖被吳氏所養,卻養成了一個浪蕩子,又離奇摔斷了腰,就此絕嗣......你當都是巧合?”
“世叔是說,這一切皆是吳氏謀劃了二十多年的陰謀?”
“我可沒這麼說。但王妃家弱且多財,若果真是吳氏下了這盤大棋,收官妙手便是王妃殉夫、吳氏兩個兒子既得財又襲爵,賺的盆滿缽滿。嘿嘿......”
阮國藩看著丁歲安陰兮兮一笑,“可這最後一下落子前,卻被你一腳把棋盤踢了,你說他們一家得多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