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六。
年關將至,這些天林寒酥忙的腳不沾地。
府內大清洗後,人手短缺,許多事都需她親力親為。
好在這天上午,前幾日去了天中的許嫲嫲帶著四十餘位家生子返回王府,林寒酥這才得已從繁雜瑣務中抽身。
“.......在天中時,讓軒兒讀書簡直如同要他的命,妧兒卻說,這兩日軒兒竟乖乖在那位丁什長處抄寫道德文章,怪哉怪哉......”
辰時末,林寒酥陪著大姐在園子裡漫步,後者提及此樁怪事。
林寒酥唇角揚起微妙弧度,心中莫名升起一股自豪。
近來忙碌、得空還要陪姐姐,心裡默默一盤算,已有幾日沒見丁歲安了。便挽著林扶搖的手,拐向了滌纓園方向,麵上波瀾不驚道:“許是軒兒長大了,曉得要勤奮,為大姐爭光。不過話說回來,丁什長確有許多過人之處......”
林寒酥想強調的是後半句,但林扶搖聽到心裡的卻是前半句,輕輕一歎道:“但願吧。”
出入滌纓園,林寒酥是王府內除了安字什軍卒外唯一不需通稟之人,王喜龜有意為王妃做向導,卻被後者擺手拒絕,“你們忙你們的,本宮隨意走走。”
今日陽光明媚,既不是聚眾講金蓮的日子、滌纓園內也沒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王喜龜便依言離去。
林寒酥目標明確,挽著長姐穿過前院,直入後院。
“三娘待人寬厚,給軍卒住這般好的園子......”
林扶搖身為外室,錦衣玉食雖不缺,但住的宅子肯定沒法和按照規製修建的王府相比,言語間不無欣羨,“如今府裡清靜了,往後你一個人更自在,不必再提心吊......”
二人繞過照壁,滌纓園後院最寬敞亮堂的戟堂映入眼簾。
正在講話的林扶搖不自覺頓住,腳步也停了下來。
林寒酥同樣如此。
姐妹二人的目光齊齊望向二十餘步外的戟堂。
為了避嫌,隔扇門大開......
堂內,丁歲安和薑妧一左一右坐於一方不大的茶案兩側。
丁歲安好像正在教導薑妧什麼內容,手指摁在箋紙之上,薑妧看的認真,偶爾抬頭問上一句......兩人靠的有點近。
晨午明澈日光斜斜潑灑進去,在兩人身上暈染出一層和諧溫煦的暖黃色調。
林寒酥和林扶搖心中同時浮出‘檀郎謝女’這樣的詞彙。
男子一身月白錦袍,俊逸沉穩;女子一身淺綠襦裙,婉婉有儀.......從視覺角度來看,賞心悅目,確是璧人一對。
林寒酥莫名翻湧起一股酸、澀、惱,交糅的複雜情愫。
一旁的林扶搖自然察覺不到三妹深藏的心思,目光釘在戟堂內,輕輕搖了搖林寒酥的胳膊,低聲問道:“這俊俏小郎是哪家公子?怎會在你府上?來做客的?可曾婚配?”
林寒酥心中一警,趕緊道:“他不過是個龍衛軍軍卒......”
“軍卒?”林扶搖小有失望,但依舊沒有收回目光,又道:“看他這身穿著、氣度,想來家世不凡,莫非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子弟,送入軍中曆練?”
“他父親在翼虎軍也隻是個都頭。”
“隻是個都頭啊?”林扶搖瞬間沒了興致,再看向戟堂內的目光變得不悅起來。
“.......”林寒酥見大姐那副嫌貧愛富的模樣,忽然很不爽。
怕小郎被人惦記,但見小郎被大姐小瞧,她又有些生氣。
“丁什長十八歲便入了成罡境,且出身龍衛軍,為人赤誠,前途不可限量。”
“那又怎樣?軍中曆來不乏少年英才,有幾個熬出頭的?”
“我和大姐打個賭,不出三年,他必能出人頭地。”
......
夜深,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
林寒酥悠悠醒轉,周遭一片漆黑。
“許嫲嫲?嫲嫲......晚絮......”
連喚幾聲,無人回應,四下死寂。林寒酥起身,撐床的手卻按進一團冰冷黏膩、油滑濕濡的物件裡。
轉頭一看,林寒酥登時魂飛魄散......身旁,竟是杜玨麵目全非的屍身!
已化的不成了形狀,屍水腐肉爛作一團。
“啊!”
林寒酥一聲尖叫,伸手向四周摸去......狹長、逼仄,空間不大。
被封在了棺材裡?
巨大恐懼之下,林寒酥使出吃奶力氣,生生把棺蓋推開了一道容一人進出的縫隙。
手腳並用爬出來,跌跌撞撞奔回王府。
王府今夜竟格外喜慶,張燈結彩,影壁上貼著大紅囍字。
可林寒酥進府時,卻被侯管家攔住了去路。
“本宮是蘭陽王妃!”
“渾話,王妃此刻就在府內,你是哪裡來的瘋婆子?”
林寒酥低頭一看,自己渾身臟汙,狼狽不堪。
就在這時,眼前景象一轉,隻見丁歲安騎著那匹她打算當做誕日禮物送出去的獬焰馬,胸前係著大紅花,趾高氣揚出了府門。
後麵跟著一頂紅綢小轎,林寒酥定睛一瞧,轎內坐的竟然是她最疼愛的甥女妧兒。
林寒酥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拽住馬韁,仰頭質問道:“小郎,你為何負我!”
“你我清清白白,何來相負一說?”
這句話,讓林寒酥心如刀絞,不覺間哭了出來,“你說過,白首不離!”
丁歲安騎在大馬上,居高臨下,神色冷漠,“你彆鬨了,快些回家去吧。”
張嫲嫲、許嫲嫲二人上前,不由分說將林寒酥拖到一旁丟在街角。
侯管家在那邊高喊一聲,“吉時已到,入洞房......”
林寒酥坐在地上,隻覺心兒像是被人攥住了,疼的吸不上來氣,“嗚嗚嗚......小郎,你讓我回家,可我已經沒家了呀......嗚嗚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