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歲安卻抬手道:“借筆一用。”
趙居寒條件反射般將筆遞了過去,丁歲安接了筆,輕盈一縱,躍上圓桌。
趙居寒身為文院學子中的佼佼者,頗有人望,有人見丁歲安問了他的姓名,自己卻不報名號,不由生出不悅。
正要上前質問,卻被趙居寒攔了下來,“且看看......”
丁歲安頭幾個字落下時,下方已響起幾聲竊笑。
這手字不能說醜,但確實也到不了敢在大庭廣眾前題壁留字的水平。
誰給他的膽子?
然而,隨著一行行狂放墨跡在粉壁上蜿蜒展開,下方笑聲漸漸消失......
再過片刻,原本喧囂鼎沸、近百人聚集的雲韶樓大廳,已變得落針可聞。
趙居寒那雙眼睛像是被什麼神奇之物牢牢吸到了牆上,隨著一個字一個字看下來,胸中意氣漸漸翻湧。
一股久違的、沛然莫禦的意氣,不受控製地從胸臆間勃然噴發,激蕩全身!
這感覺,他體驗過。
當年破意氣境入啟智境時,就是這樣!
趙居寒意識到,天大的機緣來了!
趕忙緊守心神,將全部意念沉入那字裡行間蘊含的磅礴意境之中。
可就在這時......題詩那人忽然頓筆,回頭道:“斟酒!”
趙居寒非但沒有絲毫不悅,反而如同被驅使的侍從小廝般,當即持壺斟酒,雙手奉上。
滿堂賓客看著這奇異一幕,竟無一人覺得違和。
丁歲安鯨吸滿飲,伸手,“再斟!”
連飲七八杯,過了癮,又道:
“奉硯!”
趙居寒畢恭畢敬舉起硯台。
丁歲安持筆一舔,筆鋒飽蘸濃墨,這才唰唰唰寫下最後兩句,再接題名。
詞成,揚手拋飛毛筆,躍下圓桌,飄然而去。
牆上,墨跡淋漓。
筆鋒頓挫處留下的多餘墨汁,如一道道墨河,滾滾下淌。
《憶秦娥.叩劍關》
‘西風烈!’
‘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馬蹄聲碎,嗩呐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趙居寒死死瞪著這十四個字,因久未眨眼,雙眼通紅......隻覺一股充塞天地、磅礴浩瀚的凜然之氣,與神魂產生了強烈共鳴。
忽地,靈台一片空明澄澈,醉意蕩然無存!
“我......我入希聲境了......”
喃喃自語兩句,忽地狂喜高呼道:“我破境了!”
這一聲,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廳內瞬間沸騰!
聲勢之大,遠勝方才譏諷大吳將士之時。
無數人爭先恐後衝向櫃台,搶奪紙筆,爭相謄寫。
搶不來紙筆的,乾脆劃破手指,以血代墨,以衣代紙。
......
樓梯口。
重陰四人方才見丁歲安下樓,唯恐他年輕氣盛惹出事端,第一時間便追了下來,想要阻攔。
可他們剛跑下樓梯,便撞見了丁歲安揮毫題詞、滿堂皆寂的那一幕。
起初,眾人隻覺難堪.......老六你一個軍伍糙漢,就彆往人家文化圈硬湊了。
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麼!
但幾息過後,他們都察覺出了異樣。
此刻,厲百程仿佛也進入了一種玄妙境地,如同一根木頭似得釘在原地。
最先發現他不對勁的是老林。
“二弟?二弟這是怎了?”林大富驚疑不定,輕推了厲百程一下。
厲百程毫無反應。
正焦急在人群中搜尋丁歲安身影的高乾和李美美聞聲,一起轉頭。
隻見厲百程麵色紅若重棗,額頭上蒸騰出一絲絲熱氣。
家學淵源的高三郎一眼看出了端倪,又驚又喜道:“二哥要破境了!咱們趕快圍起來,莫讓人擾了他!”
厲百程困囿化罡境圓融,已整整四年......
一詞,兩破境。
.......
廳內,最初混亂、瘋狂逐漸平息。
雲韶樓的掌櫃唯恐有人把那塊寫有叩劍關的牆皮摳了去,親自帶著幾名健壯夥計,守著那麵牆下。
趙居寒破境之後,急著尋找那位賜予他天大機緣的錦衣青年,卻遍尋不見。
這時才有人道:“看牆上,那行小字,應該是留了名的!”
眾人如夢初醒,目光齊刷刷聚焦於那首雄詞之下的題名處。
“隻許看,不許摸!”
雲韶樓掌櫃連連提醒。
落款的字不大,但清晰有力,似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傲和堅毅。
卻見上頭留有的題名是:大吳一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