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三人都說了祝酒詞,我也不好意思冷場,便隻好跟著發言:“主要得謝謝李叔,讓我認識了兩位師兄,為了我們四個人的友誼,乾杯!”
兩瓶啤酒和兩個小酒盅碰在一起,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隨著酒水下肚,這一場歡聚宴,便正式開始了。
再斟滿酒,範師兄便端起酒盅單獨跟李叔碰杯。孟師兄見狀,也要一起陪喝,端起酒瓶,咕咚咕咚灌上一大口,酒瓶放桌子上,已經少去一半。啤酒沫在液體頂端積聚著,在二氧化碳氣體的作用下,爭搶著向瓶口湧去。因為空氣和啤酒液體的接觸麵變大,不等泡沫躥升到狹長的瓶身口,便悉數破裂。
我幾乎是同時舉杯,滿以為第一口意思一下就行,因此隻喝了一小口。結果剛把啤酒瓶放桌子上,見大家都這麼乾脆,我便有點不好意思。不待多想,便再次端起啤酒瓶,按照孟師兄的標準,也喝掉二分之一。
“陽陽酒量可以啊!”孟師兄剝著花生,眯著眼衝我笑。
“我頂多四瓶的量。”我抹一把嘴,用筷子夾一口冒著油光的酥脆黃瓜片,塞到嘴裡咀嚼。
“喝開心就好,彆喝醉了。”李叔插話道。
“沒事,放心吧,李叔,我還能讓陽陽醉呀——是吧,陽陽?”孟師兄仍舊笑眯眯地,轉身盯著我,不知道這句話是敷衍,還是意有所指。
“對對,一人兩瓶沒事的。”我趕忙附和說。
李叔和範師兄的酒盅已經三次斟滿酒,按照通常的酒席規矩,差不多要開始輪圈敬酒了。果不其然,吃了三顆花生米、一塊肉腸之後,孟師兄便率先端起酒瓶,伸到李叔麵前:“來,李叔,走一個!”
“哎呀,慢點喝,隨便點就好,不用刻意。”李叔端起酒盅,碰上孟師兄的酒瓶。
“咱哥倆還說啥呢!”孟師兄一仰脖子,又咕咚咕咚喝去四分之一。
老白乾本身度數就高,喝第二盅的時候,李叔已經有點吃力,見孟師兄這麼猛,不免皺皺眉,但還是將酒盅裡的白酒灌進肚子裡。喝完,臉上露出極為擰巴的表情。範師兄很有眼見力,見李叔酒盅乾了,趕忙拿起老白乾,準備再給李叔續酒。
“不行了,我喝不了了!還是喝我的新安酒吧。”李叔趕忙製止範師兄,範師兄會意,便起身去裡屋取新安酒。
“在裡屋的桌子上,進去就看到了。”李叔話音剛落,範師兄就提著新安酒出來了。
等範師兄把新安酒給李叔盛滿酒盅,孟師兄便開始往下輪,提起酒瓶,朝著範師兄來了。
“來,桂林,咱也走一個!”孟師兄一仰脖子,隨著喉結處蚯蚓一般緩緩蠕動,一瓶啤酒便見底了。他順勢把空酒瓶放到地下,然後又從腳邊拿起一瓶啤酒,再次施展筷子開酒瓶“神跡”。
範師兄也不遑多讓,猛吸一口白酒,酒盅便乾了。範師兄酒量還可以,雖然高度數的老白乾對他也是不小的考驗,他的表情也有須臾凝重,但難受程度卻不及李叔,而且緩過來也很快。
眼見打圈輪到我了,我不免有點嚴陣以待的緊張了。孟師兄倒不急,繼續閒聊幾句,吃上幾顆花生米,塞上幾口黃瓜,再喂小貓一片肉腸,這在笑意盈盈地端起酒瓶,要和我碰杯了。
“來,陽陽,走一個!”
各自瓶裡的啤酒四分之一下肚,這一輪便算圓滿結束了。我以為終於可以放鬆下來了。誰知,停了一刻鐘不到,範師兄便開始續圈了,而且敬酒的勁頭絲毫不比孟師兄差。
範師兄喝白酒,每次隻喝一小盅,而我和孟師兄的啤酒仿佛天然就有低人一等的感覺,必須喝掉至少四分之一,才能對得起範師兄的一盅白酒。範師兄輪完,我也喝完一整瓶啤酒了,剩下的一瓶啤酒自然也歸屬我了。
啤酒度數雖然低,但喝多了不免脹肚子,因此第二瓶我喝得便有些緩了。孟師兄速度不減,喝完兩瓶啤酒之後,覺得不儘興,便轉而去喝李叔的新安酒去了,隻剩我還在喝剩下的多半瓶啤酒。
照酒桌禮儀,我本應該也打一圈,但我實在有點猶豫,雖然也想,但是啤酒不允許,而且我也懶得再去買啤酒了。考慮到初來乍到,倒不如做個不懂事的後生——畢竟在座的四人當中,我歲數最小,即便不打圈,估計也沒人會計較。此外,我感覺自己喝猛了,兩瓶不到,竟然有些眩暈。為了減輕眩暈的感覺,我更沒必要勉強自己了。
雖然自我安慰著逃脫了打圈,但麵對李叔、範師兄和孟師兄主動敬過來的酒,我便不好意思拒絕陪喝了。最後半瓶分了四次喝完,但眩暈感不僅沒減輕,還有加重的跡象。此時,我大腦有點空白,腦袋有點昏昏沉沉,下意識地低了頭,眼前開始失焦。
見我低頭不說話了,原本聊得正開心的三人,開始注意到我的情況。
“陽陽暈啦?”孟師兄首先問道。
“嗯,喝得有點猛,沒想到兩瓶就暈了。”意識到自己之前說了“能喝四瓶”的大話,我不免有些羞愧。
“先緩緩吧,不行就先送你回學校。”範師兄說。
“陽陽,你行不行呀?”李叔也關切地問道。
“沒事,歇會就好了。”我強作鎮定。
“那行,我先去廚房做飯了,你們仨先聊著。”李叔說著,起身去了廚房。
我仍舊耷拉著腦袋,並開始閉目養神,孟師兄和範師兄不願打擾我,倆人開始聊其他話題了。
妙妙估計又餓了,“喵喵”著近前來。因為已經熟悉我的氣味了,加上上次我對妙妙挺溫柔,所以這次她主動跑到我跟前來。我用手撫摸著妙妙柔軟的毛發,見她微閉著眼睛,很享受的樣子,眩暈感不知不覺有了一絲緩解。
待李叔做好晚飯,各種炒菜也上桌之後,我已經緩過來了。說酒勁過去有點誇張,但確實行為舉止正常很多了。
李叔炒了4個菜,兩葷兩素,外加一盤新拍的涼拌黃瓜,一人一碗米飯,各自吃得很開心,不一會菜便吃個精光。
飯畢,幾人又閒聊了會,李叔抽著卷煙,孟師兄則抽著香煙,兩人吞雲吐霧,儼然一對無話不談的煙友。範師兄和我一樣,不愛抽煙,因此我倆天然就成了另一個話題小組。我倆閒聊了不少話題,更多是關於學校以及本市的趣聞軼事。
不覺間,時間來到下午5點——距離我出學校已經4個小時了。我很想告辭回學校,但距離晚上還早,加上兩位師兄都在,便不好意思掃大家的興。又熬了差不多半小時,等範師兄率先提出說,晚上還有其他安排,打算回學校的時候。我便趁機提出和範師兄一起回去的想法。
“陽陽晚上沒事吧?沒事就多待會唄。”李叔和孟師兄挽留說。
“我晚上也有點事。”雖然確實沒事,但我已經不想繼續待下去了,便扯謊道。
聽我這麼說,李叔和孟師兄便不再挽留。
跟著範師兄離開李叔家,我倆迎著逐漸西垂的光影,緩緩走在回學校的路上。
“來新疆上學還習慣嗎?”範師兄邊走邊跟我閒聊。
“嗯,整體還好。”我簡短回複著。
“那就好。”範師兄停一停說,“其實,你看石河跟咱河北差不多,市區全是漢族人,出了市區,才能見到維族人。飲食各方麵也差不多,都是麵食為主。”
“嗯,是的,就是氣候稍微有點差異,冬天巨冷,夏天巨熱。”
“你不覺得河北夏天也挺熱,冬天也挺冷的嗎?慢慢適應就好了。”範師兄反問道。
“還真是!”我讚同的點點頭。沒想到範師兄這一條看似普通的洞察,卻有點“一句驚醒夢中人”。回想上小學和中學時,沒有一個夏天和冬天是不難熬的:夏天熱的汗流浹背,躺著坐著都不是,隻能四處找陰涼躲著;冬天北風呼嘯,凍得雙手和耳朵通紅,即便裹著厚厚的衣服,也儘量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我們就這樣客客氣氣、有一搭沒一搭,一邊走一邊閒聊。而隨著步履不停,石大中區也漸漸近了。
範師兄住在距離科技一條街不遠處的那棟國防生大樓裡,從中區南門進入的話,要首先經過我所在的5號男生宿舍樓。
“好了,師兄,我到宿舍了。”到宿舍門口的時候,我便準備跟範師兄道彆。
“你記下我的電話號碼吧,有事常聯係。”範師兄停下說。
“好。”我欣然應允,並根據範師兄的口述撥出去一串號碼,“這是我的號碼。”
“好,我也存一下。”範師兄拒掉來電,微笑地看著我。
我們彼此揮手作彆。我目送著範師兄走出幾米遠,才轉身往單元樓走去。
第二天是周日,上午沒什麼事,我便懶在宿舍休息。中午時,正準備去食堂吃飯,便接到了李叔的電話。李叔問我忙不忙,聽我說不忙,便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個飯,他正好在中區溜達。
我本想拒絕,一來擔心又要喝酒,也怕兩位師兄都在,我會覺得不自在。但聽說隻有李叔一人,且是在外麵飯館吃飯,我便稍微有點猶豫。
而猶豫的深層原因在於,我內心其實還是有點抗拒見李叔,總覺得即便是“忘年交”,也不便於經常見麵,尤其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總擔心彆人會說閒話。何況我跟李叔也不過認識才一周,見了兩次麵而已。
想到這裡,我便打算找借口拒絕會麵。但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也不知道是怕李叔傷心,還是自己在期待著什麼,最後竟轉變想法,答應下來。
李叔在第六食堂北門的馬路邊等我。穿戴好衣服,約莫5分鐘光景,我便來到約定的地點。遠遠地看到李叔依靠在一個光滑的大石頭旁邊,悠然地抽著卷煙。見我的身影出現了,李叔猛抽一口剩下的卷煙,然後把煙蒂丟在水泥地上,用腳踩碎。吐出嘴裡的煙霧之後,李叔便露出七扭八歪的滿口黃牙,遠遠地衝著我笑。
“你還沒吃午飯吧?”待我走近,李叔便試探著問道。
“這不正打算去呢,你恰好給我打電話,我就趕緊過來了。”我回答說。
“那正好,帶你去吃個拌麵怎麼樣?”李叔似乎對我的回答很滿意,眯著眼睛提議說。
“行呀!”
“附近有一家清真麵館味道還不錯,叫‘食客來麵館’,不知道你去過沒?”
“沒有。我基本都在食堂吃,外麵吃得很少。”我說的是實話,雖然也跟舍友和同學在外麵吃過幾次飯,但次數並不多。
“那走吧!”李叔挺起腰板,掉轉身,走在前麵帶路。
跟著李叔前進的方向,我們一起沿著馬路朝西走去。過了網吧,又過馬路,再過馬路對麵的電信營業廳,然後繼續往西走上10分鐘;之後左拐,走上3分鐘,再右拐,便來到一條儘是五顏六色、大小不一招牌的美食街。街道不算很長,不到100米,寬度不到3米,兩邊的餐館不少,有蘭州牛肉麵館、澆蓋飯館,還有沙縣小吃、燒烤店等,李叔所說的那家“食客來麵館”位於街道南側、門簾朝北第三家。
此時正是飯點,進去之後,發現顧客幾乎坐滿了大堂。服務員把我們領到一個靠窗的四人桌,遞給李叔一本包裝精致的菜單,一邊尋問吃什麼,一邊熟練地拿出隨身攜帶的小本,右手執筆,準備做記錄。
“陽陽你看想吃什麼?”李叔把菜單遞給我。
按照菜單的推薦,我選擇了一道招牌美食——大盤雞拌麵,李叔則選了過油肉拌麵。
新疆的拌麵不同於內地,內地的做法一般是直接給你拌好,或隻在麵頂蓋一層菜,而且各家飯館的麵條差彆很大,有手擀麵,也有機器麵,有圓有扁,有粗有細,能否吃到滿意的拌麵,全看廚師手藝。而這裡的拌麵則是麵和菜分開端上桌,麵一大盤,菜滿滿一中盤,具體怎麼個拌法,全憑客人喜歡。
麵條多是那種手擀的中粗麵條,這種麵條吃起來很勁道,有嚼勁,很對我的胃口。更使我喜出望外的是,麵條不夠吃,還可以免費單加。單加麵的情況是否常見,我沒有做過考證,不過就我的經驗來看,大部分人都不會單獨加麵,除非是那種很餓,或者飯量比較大的人。你可以說,這是新疆人的實在,或者也可以說,這是他們招攬顧客的一種手段——就像南方有些地區,可以免費加米飯一樣。
等拌麵上桌後,聞著濃濃的大盤雞菜香,我已口水橫流了。李叔的飯還沒上桌,出於禮貌,便隻好先忍耐一會。
等李叔的飯菜也上桌後,我說一聲:“開吃!”便迫不及待地夾起一根麵條塞到嘴裡,然後再夾起一個雞塊,一起混到嘴裡咀嚼。
“不是那樣吃的!這樣吃才好吃。”李叔叫停我,並示範給我看。隻見他將菜全部倒進盛麵的大盤裡,然後輕輕地用筷子來回攪拌,確保混合均勻。
我學著李叔的樣子,也將滿滿一中盤菜倒進麵裡,等菜和麵混合均勻,再夾起一根麵條塞到嘴裡。這次吃起來,味道果然比剛才好吃多了。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大盤雞拌麵!”第一次吃到這樣正宗的大盤雞拌麵,我不禁激動地叫起來。
“你都來石河快一年,之前都沒吃過嗎?”李叔疑惑地問道。
“之前吃得都不正宗,這個才正宗!”因為過於激動,以前吃沒吃過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個味道一旦吃上,我便終身難忘了。而這不是吹噓,自此之後,我再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拌麵了。
畢業時,我在烏魯木齊短暫停留,想要再吃一次拌麵,結果卻大失所望——那個拌麵根本不是石河的味道,而且麵條全是二細的拉麵。用拉麵做拌麵,我很不能理解。在我看來,不是二粗往上的手擀麵,都不配做拌麵。
在內地就更少吃到這樣可口的拌麵了,即便我有意找那些新疆維族人開的麵館,結果點的拌麵,其好吃程度,遠不及這次的二分之一。
因為拌麵過於好吃,我明明吃飽了,見還剩下一些菜,便又單獨加上一份麵。麵雖然不多,但和剩下的菜拌一拌也綽綽有餘。再次狼吞虎咽地吃完,盤子幾乎舔乾吃淨,我這才摸摸渾圓的肚子,感到心滿意足。
“你飯量還可以啊!”李叔早就吃飽了,盤子裡還剩下一大半,這會正點起一根卷煙不緊不慢地抽著。
“我早上沒吃飯,所以有點餓。”沒吃早飯倒是真的,但不是吃得多的主要原因,但我總得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李叔,你有點浪費了啊!”看著李叔剩下的半盤子拌麵,我不免覺得可惜。
“咳,我飯量不行,主要是過來帶你吃。”李叔微笑著解釋稱。
“早知道,咱倆要一份就可以了,單獨加一份麵就夠了。”我開玩笑說。
“你倒挺會精打細算!”李叔猛吸一口煙,繼續道,“沒事,不差這點兒錢。”
李叔說得沒錯,結賬的時候,他確實眼都沒眨一下,雖然這家的拌麵比普通麵館貴了差不多8元錢,兩份加起來就花了超50元。
吃完飯,李叔問我下午有事沒有,聽我說沒有,便提議去不遠處的綠心公園溜達溜達,我點點頭。
雖已入夏,但因為地理緯度的緣故,石河此時的溫度並不算高,反而很舒服。公園人不少,老人坐在太陽底下或聊天或散步;小孩子嬉笑著跑來跑去,家長則坐在不遠處的長椅上不停地囑咐,或跟在身後,小心地嗬護;公園廣場北側有一些擺攤賣小孩玩具的小商小販,用氣球或卡通撥浪鼓招攬著顧客。我和李叔繞著公園廣場,漫無目的邊走邊聊,累了便就近坐在條凳上休息。
李叔問我學習進度咋樣,什麼時候期末考試,末了囑咐我要好好學習,彆把功課落下了。
在廣場呆了半小時,肚子消化的差不多,我便準備回學校了。李叔說順路送送我,我們便一起往回走。
路上,李叔問我班裡有沒有河北老鄉。我說有。他便提議說,改天可以叫上一起。怕我有什麼想法,李叔忙補充說,他想多幫助幾個類似我這樣的大學生。之所以選河北老鄉,是因為範師兄和我都是河北的,他比較有好感。
對於李叔的提議,我忽然眼前一亮,假如有同學和我一起去李叔家,那我的心理負擔就會少很多。於是便高興地對李叔說:“我們班有好幾個河北的同學,其中有一個走得比較近,我覺得他人不錯,改天我叫上他,一起去你的住處坐坐!”
李叔連說:“好啊好啊。”
“先到這裡吧,我待會要去處理一下其他事情,就不再送你了。”剛回到科技一條街,李叔便微笑著對我說。
於是,我跟李叔告彆。剛轉身要走,忽聽李叔讓我等一下。
“這50元錢,你拿上,算是這個月的生活費。”他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嶄新的50元紙幣(似是提前準備好的),遞給我說。
“不行,這錢我不能收!又蹭吃又蹭喝的,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麼還要您的錢呢!”我連連擺手,儘管心理挺想收的——50元雖然不多,但對於我一個窮大學生來說,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憑什麼不要呢!可理智告訴我,不能要,畢竟我跟李叔算不上很熟,而且非親非故的,我沒理由要他的錢。
“就當是我資助你上大學的費用吧,50元雖然不多,但是我的一點心意——當然,我也不要求任何回報。”李叔堅持說。
“不行,不行,這錢可說什麼也不能收!”我繼續推脫。
“你範師兄和孟師兄,我每月也各給50元,不單隻給你的,你就收下吧。”李叔仍舊很堅持。
本來我已經有些猶豫了,但聽說範師兄和孟師兄也收了李叔的錢,“想要”的心理便逐漸占據了上風。雖有些難為情,但我還是伸手接過了李叔遞過來的50元錢。
“這就對了!”李叔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仿佛完成了一件醞釀許久的事。
“那你先回宿舍吧,咱們下周再見。”李叔咧嘴笑道。
我跟李叔告彆,李叔衝我揮揮手,滿臉輕鬆地消失在拐角處,剩我還停留在原地。手裡攥著李叔給的50元錢,心裡卻在翻江倒海,不知道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
我所說的河北老鄉名叫陳芳——名字有點女性化,但他確是實打實的大男生——身體魁梧,麵容卻有點老成,加上他平時穿著很隨便,胡子長起來之後,身邊一站,根本不像大學生,倒像是工作十幾年的人。
陳芳和我同歲,同是化工專業的,他住六樓,和我不在同一樓層。同是河北老鄉,加上很聊得來,平時我們走動還算頻繁,但遠沒到形影不離的地步。有時候,我會誤以為我倆關係很近,但陳芳的若即若離卻讓人有點捉摸不透。不過他的脾氣好,倒是公認的。平時很少看他生氣,說話總是客客氣氣,笑眯眯的,好像從來沒有什麼煩心事。
因為這些原因,我願意把他介紹給李叔。假如李叔接納了他,那以後我們便可以周末一起去見李叔,我來去也有伴兒了。
然而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周二晚上,我約陳芳一起去食堂吃飯,順便跟他交流了想法。結果他的反應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跟你那個李叔又不熟,我不去!”陳芳拒絕地很乾脆,原本微笑的臉上瞬間眉頭緊促。
“有我在,你怕啥?李叔真挺好的,上次去,還有兩個師兄也在場……”
“那跟我有啥關係?”我企圖進一步勸說,卻被他冷冷地打斷。
他咽一口包子,繼續補充說:“我不想跟學校外的人產生什麼瓜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叔真不是壞人,上次他還給了我50元生活費……”我壓低聲音說道。
“不要見錢眼開!更不要因為50元就被收買了!我是不會去的!”看得出,他依然很抗拒,“另外——我勸你,以後也少跟他接觸!”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便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我苦笑一聲,便不再繼續聊下去。
雖然沒給李叔打包票,但我仍舊感覺很難堪,不隻是因為陳芳拒絕了我,更因為陳芳的看法對我產生了強烈打擊。我不知道如何跟李叔答複,也不知道還要不要答複,或者按照陳芳的說法,就此拉黑李叔,從此再不聯係?
但於情於理,我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不隻是因為收了李叔的錢,還因為李叔對自己的態度,以及兩位師兄對自己的關照。
終究還是熬到了周六,李叔打電話約我去他家裡坐坐。當他提到我的河北老鄉時,我隻好以“他周末要做兼職,沒時間”為借口,搪塞過去。李叔聽完,覺得很惋惜,但轉瞬又恢複了往日的語氣,詢問我想吃什麼菜,他去市場買食材。
沒有拉“陳芳”入夥,略使人遺憾,但這次之後,我和李叔算是熟識了。
後來有次他開玩笑說,他第一次邀請我,我就欣然前往,覺得我膽子真大。
我不免一驚:“膽大?我還真沒覺得。”不過仔細想想,確實有點後怕。雖然李叔不是壞人,但麵對陌生人,思想太單純未必是好事。
陳芳給我的建議,我並有遵循,以致參加工作後,我屢屢因為占小便宜的心理吃大虧。比如差點被騙進傳銷組織、被網戀的女孩釣魚、被做護膚品的套路等等,不一而足。
接下來,聊聊王冬師兄。
容我先說句抱歉,之所以沒有重點介紹他,是因為王冬的存在感有點弱。因為李叔的關係,王冬跟孟師兄、範師兄常有交集,但說來奇怪,範師兄、孟師兄在場的時候,他們從來不主動提王冬。隻有當李叔偶爾提起的時候,才應付一句,然後便轉移話題。
起初,我並不知道王冬為何如此不受兩位師兄待見,直到接觸過幾次之後,我便深以為然了。
因為學醫學專業的緣故,王冬要比普通本科生多學一年,即5年後才能本科畢業,這也意味著他要比彆人晚一年就業。不過這不算最糟的,最糟的是,學醫的就業,往往不如其他專業那麼容易——好的醫院,好的科室就那麼有限的幾個,何況醫生是越老越吃香,進入醫院係統之後,都要熬資曆。要想成為主治醫生,至少需要熬5年以上。另外,醫院都比較看重學曆,尤其是大醫院。本科畢業隻是入門,即便成績再好,專業水平再紮實,也難有晉升的機會。這便逼著那些剛熬完5年的本科生,再繼續攻讀碩士,甚至再往上讀博。
認識王冬的時候,正趕上他最迷茫的時候。
王冬老家是河南商丘的,因為家庭條件一般,還有一對弟妹需要供養,家裡很希望他能早點參加工作,分擔一下家裡的壓力。王冬也希望早點掙錢,進入市二院是他上大學以來的願望。然而,作為石河重點醫院,市二院不是誰都能進的,即便是醫院實習,10人當中留下23個已經相當不錯了。很多醫學院畢業的學生爭破了頭,其中不乏研究生。
王冬知道,以自己的本科學曆,想要順利在市二院工作,簡直難如登天,因此便有了繼續讀研的想法。然而,即便繼續讀研,也不見得一定能進入市二院,因為跟他有一樣想法的,大有人在。
或許正是以上種種思緒的纏繞,導致他大一以來,便一直活在擰巴中;為人處世也有點摳搜,愛為了小事斤斤計較,並且開不起玩笑,尤其是關於金錢的玩笑。對他來說,這不隻事關生活,更事關尊嚴——這或許也是孟師兄和範師兄不喜歡和他親近,並儘量保持距離的原因所在。
李叔跟王冬認識有兩年半了,比範師兄和孟師兄還早。因為王冬個人及家庭的特殊情況,從他上大三開始,李叔便對他進行了特殊關照,除了每月多給50元生活費,還隔三差五地請他吃飯,不限於周末,並且往南區跑得也很勤。住處距離南區近,情有可原,但李叔的偏心,還是讓範師兄和孟師兄頗有些“吃醋”,尤其是多給生活費方麵。錢是李叔的,李叔又不聽勸,樂意給,師兄們也勸不住,便隻好聽之任之。
一次,我跟李叔在師大中區閒聊,提起王冬,李叔不免一聲歎氣:王冬和其餘兩位師兄關係不睦,他能感覺到,但他能做的其實很有限,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事情李叔無能為力。
言語間,李叔似在點撥我:既希望我不要像兩位師兄一樣,對王冬抱有芥蒂,也希望我能站在王冬的角度,多為他的處境想想。
說實話,我對王冬說不上討厭,隻覺得他稍有點可憐罷了。但那一次的溫泉之行,卻讓我對他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