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下學期開始,我對學習的興趣日漸寥寥,一心想著早點畢業找工作,學習越是無聊,打工掙錢的欲望便越發強烈。大三上學期一開學,我便和舍友們開啟了各種各樣的勤工儉學。
除了發傳單、做促銷導購,還做過家政清潔、燒烤店服務員等工作。因為平時要上課,隻能晚上或周末打零工。因此多是些體力活,且收入不高,每一項工作往往也乾不長久。
9月中旬的一個周六,我和波波循著中區公告欄上的一條招工啟示,找到了一所專門分發兼職任務的中介機構。第一天,中介給我們安排了一個分發傳單的活,主要是在一條購物街上,向來往的行人發。每人每天35元,從上午10點到下午5點,中午休息1小時。這種活不算累,除了稍微曬一點,站久了腳疼。
工資是日結,等到點收工,我們去中介機構結款的時候,負責派活的那個男老板很痛快地給我們每人多加了5元飯錢。完了問我們,第二天來不來。
考慮到周日沒什麼事情,我和波波便一口答應。男中介說,周日的活比較多,問我們有沒有朋友願意過來一起乾的。這時,我不禁想到王文彬、老曹、老王、老臟他們。便跟中介說,可以叫上舍友一起,差不多6個人。中介一聽十分高興,連說:“那挺好,明天每人40元,記得還9點半來就行!”
回學校的路上,我和波波買了8支雪糕。各自吃一支,然後剩下的幾支,準備帶回去拿給舍友們分享。
老曹和老臟不在宿舍,隻有王文彬和老王在。王文彬見有雪糕吃,趕忙湊過來,專挑單價貴的拿;老王嫌涼,不吃雪糕。王文彬一邊吃著雪糕,一邊還不忘補充一句:“老王不吃的話,我待會替他吃一根,嘿嘿。”
“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王文彬你個麥比,真是貪得無厭!”波波冷冷地吐槽一句。
待王文彬吃完,果真還想再吃,波波把著裝雪糕的袋子,不想給。因為天氣熱,加上回來時,雪糕已經在袋子裡晾在10多分鐘了,這會已經有點變軟和流水了,而此時老曹和老臟還沒有回來的跡象。
於是,我勸波波說:“再給王文彬一根吧,還有5根,也夠吃了。”
波波這才稍不情願地隨便從裡麵挑出一根老冰棒,扔給王文彬。
“能換一根不?”王文彬顯然不想吃老冰棍。
“想吃啥?”波波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有紅豆或綠豆不?”
“沒有!”
“西瓜味的呢?
“沒有!”
“那有啥?”
“你自己看吧!”波波把雪糕連同袋子都攤在桌子上。王文彬隻好踩著拖鞋,過來對換。
翻找了一圈,最後換了一個巧克力味的夾心雪糕,便心滿意足地躺回床上去了。
過了5分鐘,老曹終於回來了,於是波波趕忙讓老曹挑一支雪糕。結果,剛才那支被王文彬嫌棄的老冰棍,被老曹拿去了。
袋子裡還有3支雪糕,但左等右等,老臟就是不回來。我電話打過去時,老臟正在陪王舒瑤,說不用給他留了,便掛斷了電話。為了避免學糕白白化掉,我、波波以及王文彬又各自分吃了一支。
邊吃雪糕,我和波波邊說起明天有勤工儉學賺快錢的機會,並且添油加醋地把今天我們乾活如何輕鬆,中介如何客氣描述了一番。
聽說有這等好事,老曹和老王當即答應明天一起。王文彬起初不想動,猶豫了一番。聽我和波波說一天能掙40元,再加上老曹和老王慫恿,才扭捏著答應。
晚上11點左右,老臟終於回到宿舍——每天很晚回宿舍,幾乎成了他的習慣。除了王文彬愛管閒事,問東問西之外,其他人都不關心老臟的去向。
周末老臟最忙,因為周末是他賺快錢的好機會。我和波波不抱什麼希望,因為有其餘三個人,也差不多夠了。但還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詢問老臟是否對發傳單的兼職感興趣。
“可以呀,正愁明天沒事乾呢!”沒想到,老臟答應的還挺乾脆。
“你不搗鼓二手生意了?”
“咳,最近生意不太好,好幾天沒乾了!”
“那你不陪王舒瑤?”
“彆提了,今天不知道怎麼著了,又跟我生氣呢。本來打算明天帶她去逛逛公園,這麼一整,我也懶得去了。讓她自己先冷靜冷靜吧!”情侶之間鬨矛盾太正常了,對於老臟的情況,王文彬不僅不同情,還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傻嗬嗬地笑個不停。
“你不嫌錢少呀?”我知道老臟賣一部手機,少說也能掙50元。
“麻雀再小也是肉。我生意都好幾天沒開張了,掙點是點唄。”
“那行,明天上午9點,咱們準時出發!”
第二天,天氣照例不錯,此時的太陽還不太毒辣,天地分外明亮。濃密的綠樹為草坪遮擋著太陽,碧綠的草坪上,數十隻噴灌畫著弧線,在地下留下濕漉漉的一片。草坪間的小路上,不時有三三兩兩的男女,蹦跳著躲避噴灌的追擊。
我們一行六人並排走在通向科技一條街的校園馬路上,說說笑笑,好不熱鬨。印象中,好像很久沒有這樣全體出動的集體活動了,而一起勤工儉學打零工,這似乎也是頭一遭。
估摸著時間,我們一路閒聊,晃晃悠悠地穿過中區,然後沿著馬路一路向西,20多分鐘後,便來到中介位於街邊的店麵。
中介正在給一個女孩介紹家教的兼職,女孩嫌錢少,轉身要走。中介並沒有阻攔,直說:“目前就是這個價格。”讓女孩回去再考慮考慮。
送走女孩,中介便來招呼我們6人。上來便問我們打算找什麼兼職——看來,中介不記得我和波波了。經波波一提醒,中介才“噢”了一聲,算是記起來了。
“1,2,3,4,5,6,6個人,正好。走,跟我走吧。”中介招呼坐在裡屋的一個約莫20歲出頭的年輕男店員過來,讓他幫忙看會店。他則拿上車鑰匙,提著小挎包,出了店門。
我們跟著中介來到店麵旁邊的停車位,中介找到一台銀灰色的金杯麵包車,打開鎖,拉開門,讓我們6個人擠上車去。
老王坐在副駕,我和波波坐在中間,老臟、老曹和王文彬三人則擠在第三排。
中介也不說去哪兒,上了車就一直往北開。老王忍不住好奇,詢問中介去哪兒。
中介說先去打印店取傳單,然後就去幸福街的新苑小區挨個樓棟分發。
聽說要去小區發傳單,我稍微有點疑慮,這跟昨天想得有點不一樣,不過也並沒有過分擔憂。
5分鐘後,我們來到一個打印店前麵,中介讓我們下車幫忙往車上搬打印好的一大捆傳單。看到足有20厘米高的傳單,我們不禁嚇了一跳:不會這麼多全部分發完吧?
車上大家不敢問,待車子停到新苑小區門口,中介停下車,然後打開門,讓我們下車。
“你們6個就在這個小區發吧,這個新苑小區分南北區,這個是北區,總共有10棟樓,然後對麵那個是南區,也是10棟樓,你們自己商量著安排,早發完早回家。”中介讓波波把那一摞捆紮好的傳單從車上搬到地上,然後點上一支煙,抽上一口,慢悠悠地說道。
隨即,我們其餘5人跟著下了車。
新苑北區是一個老小區,裡麵全是6層的板樓(這種樓通常沒有電梯),由南朝北呈兩兩縱隊一字排開,衝著正門的一條路,將10棟小樓一分為二,由南朝北依次是1號樓、2號樓,並呈蛇字形排布。牆外的黃漆有些斑駁,日曬雨淋之下,已經有了歲月滄桑的痕跡。每棟樓有2個單元,每層4戶人家,算下來共計有480戶。
馬路對麵的南區,整體格局和這個小區差不多,算是中心對稱的姊妹小區,也是480戶。兩個小區加起來,共計960戶。
我們6個人,平均每人需要分發160戶,差不多每人3.3個棟樓。
中介遞給波波一把美工刀,讓波波把捆傳單的繩子割開,他自己則站在一旁慢悠悠地抽煙。波波解開繩子,傳單的內容便看得分明了:這是一張A4大小的樓盤廣告,整個單頁以紅色為主色調,上麵印刷著樓盤的效果圖,還有幾句醒目的廣告語:首付2萬起,尊享稀世典藏!由於是剛印刷完的,一股油墨的味道直衝鼻腔。
“記住,每一戶都要發到,如果沒開門的,就把傳單夾到門口的門把手上,或者從門縫裡塞到屋子裡。”中介強調說。
“三樓以上隻能爬樓梯是吧?”王文彬問。
“是的。”中介頓了頓,“另外,大家都不要偷懶,下午我抽空會檢查的,如果有偷懶,我可是要罰錢的。”
我正有偷懶的打算,聽中介這麼一說,頓時打消了念頭。
“這麼多全要發完嗎?”波波粗略數了一下傳單,感覺1000張都不止。
“嗯。”中介點點頭,“你們先發吧,一天差不多能發完。”中介把剩下半截叼在嘴裡,便跳上金杯的駕駛座。
“對了,等我檢查完沒問題了,明天你們派個人過來領工錢!”中介發動車子,揚長而去。剩我們六個人麵麵相覷。
“三人一個小區吧,我、老臟和老曹去對麵小區吧。”老王率先發話了。
“那我和蘇陽、波波就在這個小區吧。”王文彬跟著說道。
然後大家各自選定了樓號,波波選了1、2、3號樓,我則選了4、5、6號樓。
“你們都選完了,那我隻能7、8、9號樓了。”因為號樓越大,距離我們下車的小區南門越遠,王文彬頗有點不情願。
“最後一棟樓咋分?”王文彬不忘多出來的10號樓。
“誰發的快,誰就分1個單元唄,讓最慢的占個便宜。”我提議說。
王文彬和波波表示同意。
老王將一摞傳單估摸著,平均分成了6份,一人抱著一份,便開始了各自的分發任務。傳單看著多,但六人一分,每人也不過有兩個課本那麼厚。
我抱上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就急匆匆地奔向4號樓1單元。
我乾勁十足,先從一層開始發,發完就快步跑上二層,然後在急匆匆跑到三層,再是四層,五層,最後是六層。一開始感覺很輕鬆,雖然樓層越高,越費力,但勝在剛開始,身上力氣足,整個一棟樓下來,並不覺得累。然而,這才僅完成了不到六分之一。
因為是老小區,樓道的環境不太好,陰暗之下,更有不少雜物堆放,侵占著本來就不寬裕的通道。加上樓道台階年久難免有破損,冷不丁地便有可能跌一跤。一樓稍微好一點,但隨著樓層升高,樓道堆雜物的情況便越發普遍,到六層的時候,某些住戶索性把樓道靠牆或靠窗的位置整個霸占,當成了自家放拖鞋或舊家具的“永久殖民地”。
5號樓1單元的狀況比4號樓好不了多少。在五層分發的時候,見一個住戶門敞開著,我就伸手把傳單丟到了門內。屋內有人見有動靜,就警惕地衝著門口大聲詢問道:“誰呀?”
這一聲冷不丁的問話,把我嚇了一跳,我不敢答話,做賊心虛似的,扭頭就往四層跑。跑到四層心裡還不踏實,胡亂把傳單丟到各個家門口,就一溜煙再跑下三層。如此這般,隻跑到一層,出了1單元,才敢放鬆下來。
因為剛才跑得太急,加上短時間內頻繁上下樓,腿有點不自覺地打起哆嗦來。才發了1棟樓+1單元,而手裡的傳單還有一大摞,我隻好稍事歇息,接著才向2單元發起衝擊。
等2單元分發完,我一數手裡的傳單,發覺並沒有減少的很明顯。再估摸一下剩下的戶數,感覺按照一戶一張的速度,根本發不完。而且,抱著傳單上上下下,壓得胳膊也累,後麵索性改變策略,由一戶一張變為一戶兩張。
開始多少有點謹慎,心裡仍擔心中介會檢查。可隨著自我安慰逐漸占據上風,我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加上越來越累,不免煩躁和不耐煩,就開始胡亂的一戶3張,一戶5張,甚至偏高的四層以上的樓層都懶得去了,或隻象征地隨便發一發。比如原本每層都有4戶,我就隻發1戶或2戶,然後匆匆下樓。
本以為自己已經夠偷懶,沒想到波波更過分,他竟然把1小遝大約10張左右的宣傳單直接丟進樓道旁邊的垃圾桶裡。我問波波不怕中介發現扣錢嗎,波波倒滿臉不在乎:“扣就扣唄。”
王文彬更絕,隻跑了一個單元,就累得夠嗆,堅持著又跑了半個單元,就徹底放棄了,覺得乾不了這個體力活。彆看王文彬是班長,平時也很能瞎掰呼,但乾起活來就是個文弱書生。我和波波原本沒指望王文彬能發多少張,但1棟樓都沒發完,還是大大出乎了我倆的意料。
王文彬正愁如何解脫時,忽然接到趙雅娟的電話,問他下午去不去圖書館。王文彬眼前一亮,正好有了借口,就打算把剩下的傳單分給我和波波,自己則趁機開溜回學校。
我和波波當然一口回絕:“憑什麼你有事,就讓我們幫你乾!”
“大不了,你們把我那份分了,錢我不要了。”
“哪也不行!”我倆依舊拒絕替他擦屁股。
王文彬自覺理虧,又著急回去,一氣之下,便把上百張傳單一口氣全部丟到小區垃圾站的大垃圾桶裡。結果因為手滑,傳單灑了一地。王文彬也懶得撿,仰著頭,疾步往小區南門而去。我和波波無意幫忙,任由傳單顯眼地躺在地上。隨著氣溫逐漸升高,我倆也有些煩躁,想著早點乾完,早點回宿舍。
待我和波波跑完各自的三棟樓,已經累得不行了,剩下的10號樓都沒有多少力氣爬了。
我和波波一合計,盤算一下手裡不多的傳單,決定一人再跑1個單元,把10號樓的單子粗略分發完,至於王文彬剩下的8、9號樓,就懶得操心了。假如中介檢查,發現了問題,那扣錢就扣王文彬的,跟我們也沒關係。
我和波波各自花15分鐘,把剩下的傳單分發出去,然後便回到小區南門找個樹蔭歇息。此時正值1點半,正是烈日當空,太陽最毒辣的時候。賣了一上午力氣,這時才意識到該吃中午飯了。今天比昨天還快,這是我和波波都沒想到的——當然,如果沒有偷奸耍滑,估計我們下午還得忙活好久。
打電話問其餘三人的進度,各自再有一單元也差不多完事了。我和波波便在閒聊中,等他們過來。
好巧不巧,此時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新苑小區南區出來——沒錯,此人正是陳芳。他剛給一個高三女生上完家教課,正在小區門口跟女生告彆。那個女生長得還挺好看,我和波波恰好看到了這一幕,不禁羨慕起來。
陳芳長得五大三粗,但學習成績還可以,在班裡能排到前10名,基本功也紮實,尤其是數學成績很好,他帶的家教課便是高三的數學。對比之下,我們隻能找中介攬發傳單的體力活,實在有些讓人羞愧難當。
我們招呼陳芳,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午飯。陳芳謝過我們的好意,說下午還有事,就對我們擺擺手,朝南門西側的公交站而去。
20分鐘後,老王、老曹和老臟三人結束傳單的收尾工作,遠遠地朝我們所在的方向慢慢走來。
“你們動作挺快呀!”老臟衝我們嘿嘿一笑。
“你們也不慢呀。”波波伸個懶腰。
“我敢保證波波沒有老老實實、挨家挨戶發傳單。”老曹譏諷道。
“你不也一樣!”波波反駁說。
其餘人聽了,都心知肚明地笑成一片。
“王文彬哪去了?”王文彬的消失很難不引起老王等人的注意。
“嗐,彆提了。王文彬隻發了半棟樓,就說累,把傳達丟到垃圾桶,自己坐公交回學校了。”波波沒好氣地說道。
“這個賣鉤子的!”老臟禁不住出口成臟,“中介要扣錢的話,我們就拿他是問!”
其餘人都異口同聲地表示讚同。
正是飯點,大家又累又餓,於是老曹提議去附近找家飯館吃午飯。
沿著馬路慢慢往路東走,大約300米,便看到幾家飯館。隨便進到一家蓋飯館,一行五人便圍坐在一張桌上,看著牆上的菜單,各自點了想吃的飯菜和飲料。待吃飽喝足,便去到陳芳坐公交的地方,等車來了,便依次跳上去。
下午3點鐘時,我們終於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久違的校園。
宿舍門沒鎖,推門而入,竟發現王文彬躺在上鋪,斜靠著被子,邊嗑瓜子,邊翻看波波從圖書館借的小說《夢裡花落知多少》,瓜子皮滿天飛舞,眨眼功夫地上就滿滿的鋪了一層,甚至波波和老曹的床鋪上也有不少碎屑。王文彬書看得入迷,不時發出嘿嘿的笑,絲毫不介意地麵的狼藉。
“嘿,乾啥呢!看你把地上搞的!”老王有點生氣。
“誰讓你翻看我借的書?”波波也沒好氣地說道。
“怎麼搞得床上都是瓜子皮,你倒是會享受!”老曹用手掃掉床上的瓜子皮,責備說。
“你個賣鉤子的!發傳單發到哪去了?就知道享受!”老臟也咒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