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懦弱一直是人性中不易察覺的暗影,於無聲處侵蝕著勇氣與決心的壁壘。
陸勉雖然已經說服自己要和年長的愛人同進同退,但隨著手術日期的逐漸臨近,他卻無論如何都不敢麵對。
於是,他開始逃避,逃避與年長者談論即將到來的手術,逃避那些關於術後可能性的假設,甚至開始逃避與他共處一室。
陸勉知道,這樣的逃避是懦弱的,是對他們多年感情的一種背叛。但每當想到手術台上未知的風險,那份理智便如薄冰般脆弱,隨時可能崩潰瓦解。
在這種懦弱的支配下,他不由自主地忽視了那道繾綣的目光。兩人相伴數十載,這還是他第一次因為恐懼而不敢出現在愛人麵前。
江雲禮自然懂得陸勉心中所想,隻是,心底難免會覺得失落。
他到底還是害怕的,要是手術真的失敗了,那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將自己未儘的愛意傾訴於陸勉未完的餘生了。
這個認知像是一枚細針,悄悄地刺入他的心臟正中央,帶來一陣不易察覺卻持久的鈍痛。
“禾兒,你小爸爸……他還好嗎?你能不能讓他給我打個電話啊?我……我有些想他了”
看著父親麵帶祈求的神情,江書禾的心就好像針紮一樣疼,她強忍住即將溢出眼眶的淚水,輕聲安慰道
“小爸爸他很好,您不用擔心他,我一會兒就讓他給您打視頻過來,好不好?”
“不,不要視頻,會嚇著他,本來他就害怕,這要是嚇著了,晚上該睡不著覺了”
“好,那我們就不打視頻”
沒過多久,屬於陸勉的專屬鈴聲終於響起,時隔多日,江雲禮終於再次聽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聲音。
“………對不起,讓你操心了”
“沒事的,這醫院啊,不是個好地方,你也不必常來,隻是記得沒事的時候也給我打打電話,隻要我還醒著,就一定會第一時間接起來……”
電話那頭沒有再說話,江雲禮知道,他的小家夥一定是又在哭了。
隻是,此時此刻的他又該以何種方式去安撫這個受傷的靈魂呢?
雙方沉默許久之後,年長者無力地搖了搖頭,示意女兒將電話切斷,隨後便自顧自地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原本還沉浸於哀傷中的陸勉猛然看到這個被掛斷的電話,心頭一陣莫名的慌亂。
他獨自坐在空空蕩蕩的房間裡,四周靜得隻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那顆心臟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提醒他,時間的沙漏正在無情地流逝……
看著逐漸逼近的手術日期,悔恨和自責如同藤蔓般纏繞在他的心房,讓他幾乎窒息。
他的愛人正在經受生死考驗啊,他怎麼能就這樣逃開呢?
就這一瞬,所有的恐懼都被拋之腦後,隻剩下心底無處安放的磅礴愛意在冰冷的空氣中漸漸凝聚……
然而,回過神來的陸勉依然沒有選擇去醫院,而是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上城的航班。
兩日後,他帶著親自為愛人求來的平安符再次返回雲城。
陸勉趕到醫院的時候,江雲禮還在睡著,他輕手輕腳地將手中的白玫瑰放在一旁的床頭櫃上,隨後便獨自坐在床邊等待著愛人再次蘇醒。
病床上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記憶裡熟悉的氣息,他緩緩睜眼,當日思夜想的愛人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那雙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仿佛整個世界都有了色彩。
“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為,你還要躲我許久呢……”
“不會了,我不躲了,我就要在這兒一直守著你”
“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
“是,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永遠不會……”
看著眼前之人憔悴的病容,陸勉心底一陣酸楚,隨即便小心翼翼地將他摟進了懷中,年長者雖然沒有力氣,卻也努力地伸手環住愛人的腰身。
兩人的擁抱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大地終於迎來了雨露的滋潤,又好像是兩條穿越了漫長歲月的河流終於在此刻相互交融……
“對了,我還去給你求了個平安符,它會保佑你手術成功,平安回來,我這就給你戴上”
正說著,陸勉就從口袋裡掏出那隻小巧精致的平安符,溫柔地係在了那人纖細的手腕上。
江雲禮低頭望著手腕上新添的平安符,那鮮豔的紅色仿佛是一抹生命的火焰,在他蒼白的肌膚上來回跳躍,帶來一絲溫暖與希望。
陸勉小心翼翼地摩挲著愛人冰涼的手背,眼底泛著濃得化不開的憂傷。
“到了手術那天,千萬彆害怕,也彆緊張,我會一直在外麵等你,到時候等你出來了,第一眼就能看到我。”
江雲禮點了點頭,眼眶通紅,卻也努力擠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
“好,我一定會努力睜開眼,第一眼就看見你。”
“那我們說好了,你一定要快點睜開眼睛”
“嗯,我答應你……”
三日後,那場有關餘生的豪賭還是如約而至,在被推往手術室的路上,江雲禮小心翼翼地解開手腕上的平安符,將它遞到了陸勉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