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一直是世間最為尋常的法則,如同四季之更迭,不可逆轉,亦無法逃避。但就在這種普遍規律之下,卻也時常出現意料之外的結局。
有人年僅二十便驟然離世,也有人年逾古稀卻依舊精神矍鑠,笑對春風。
在這無常的世間,命運似乎總愛與世人開著不大不小的玩笑,將苦難與幸福隨意拋灑,讓人在驚喜與絕望之間苦苦徘徊。
有人說,這人老了,活的就是一口心氣,當這口心氣兒沒了,那這人多半也就留不住了。
或許,即便是陸勉本人,也無法接受那樣一個令人遺憾的結尾吧……
在江雲禮的陪伴與鼓勵下,陸勉確實一直都有認真的進行康複訓練,最開始的時候沒有進展,他還能用年紀大了來安慰自己,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理由便很難再站住腳了。
畢竟,誰家正常人手臂骨折還能連帶著路都走不了啊?他是人老了,又不是傻了,怎麼會真的感知不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呢?
麵對身體的失控,陸勉自己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些曾經輕而易舉便能完成的動作,如今對他來說卻是如同天塹,遙不可及。
於是,他開始不由自主地懷疑,自己這次受傷難道真的隻是單純的不小心嗎?
當然,此時的他也僅僅隻是心裡有些不安,卻並未往更深的層麵去探究。畢竟,人生路上誰沒有幾個踉蹌的時刻呢?
或許,這隻是漫長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終會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淡去。
而促使他開始深思的導火索,便是全家人突然變得詭異的態度,以及自家愛人突如其來的固執……
江雲禮自從做完心臟手術後身體狀況一直很糟糕,整個人竟是虛弱到提不起半分力氣,彆說自己撐著精神走幾步,嚴重的時候就連一日三餐都需要依靠旁人的協助才能完成。
作為他的枕邊人,陸勉自然完全了解他的情況,也一直都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怕他的愛人再也無法自理,他也能一直很好地照顧他。
正因如此,在看到自己年長的愛人撐著破敗的身子日複一日地逼迫自己重新站起來的時候,他的心裡頓時浮現出無數個可怕的猜想。
究竟是什麼,能讓年長者這樣不顧一切呢?恐怕,也隻能是關於自己的事吧……
江雲禮自從那日在無意中得知陸勉的真實情況後,這心裡一直都壓著一塊大石頭,他開始厭惡自己這副破敗不堪的軀殼,甚至不由自主地怨恨自己怎能沒用到那種地步。
他想,這輩子或許真的是他把他的小家夥拖累了吧,如果沒遇到自己,他的小家夥會不會過得更好一些呢?
他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不過,為了不讓陸勉起疑,他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受了現實,平複了心頭百轉千回的情緒,像沒事人一樣出現在他麵前。
他知道,陸勉這個病一時半會兒治不好,並且隨著年齡的增長情況會越來越嚴重,正因如此,他無論如何都得讓自己重新站起來,他得照顧他啊……
就這樣,江雲禮在這之後便總是會在陸勉睡著的時候獨自一人去應對那磨人的康複訓練,然後又在他需要進行複健的時候及時出現。
那樣的固執與執著似乎是在證明著什麼,又或者是在彌補著什麼。
總之,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他一步……
然而,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在麵對愛人越來越疲憊的臉色時,陸勉心裡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疑問。
不過既然心裡已經有了疑問,那自然需要找機會去探尋真相才好……
這日,江雲禮在確定陸勉睡著之後便照常離開了病房,而陸勉卻在他離開的一瞬間便睜開了眼睛,隨後踉蹌著跟了上去。
最終,他在一間康複訓練室前停下了腳步,門半掩著,透出一抹昏黃的光亮,映照出年長者單薄而堅韌的身形。
隻見江雲禮正艱難地扶著扶手,嘗試著往前邁出一步又一步,每一次嘗試都伴隨著錐心刺骨的疼痛。
那步伐雖然蹣跚,卻像是跨越千山萬水一般,顯得沉重而莊嚴,每一步都踏在了陸勉顫抖的心弦上。
男人的呼吸隨著身體的疼痛和體力的耗儘變得愈發急促,但他沒有停下,反而更加堅定了要往前走的決心。
他知道,自己每多走一步,就多一份可以照顧陸勉的能力,就多一份讓他可以安心生活的可能。
此時的陸勉看得心如刀絞,他多想衝上前去把他搖搖欲墜的愛人抱在懷裡,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就這樣傷害那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