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人跟著發了串“收到”，總算消停下來。
我把手機扔到一邊，靠在床頭揉了揉太陽穴，嘴角卻還帶著笑意。這幫小子，平時看著一個個橫眉冷對的，鬨起來倒像群沒斷奶的雛鳥，一點小恩小惠就能哄得團團轉。
不過這樣也好。
至少在這條路上走的時候，身邊不是空無一人。
窗外的雨徹底停了，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在地磚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銀子。
我打了個哈欠，拉過被子蓋好，把自己裹成個粽子。心裡默默祈禱：明天早上可千萬彆下雨，不然操場去不成，隻能在床上練卷腹——上次使勁太猛，床板都吱呀響了半宿，真怕哪天把床砸塌了，到時候寢室老師的嘮叨能把人耳朵磨出繭子。
中午也彆下。體育館的地板本來就滑，再沾了水，跑起來稍不注意就得摔個屁股墩。
還有晚上，鐵拳館的地麵是水泥地，一到下雨天就返潮，練拳時腳步都發飄。
這麼一想，居然有點盼著明天是個大晴天了。
我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裡，算了，想那麼多乾嘛，睡飽了明天才有精神。
迷迷糊糊間，好像聽見窗外有蟲鳴，細細碎碎的，像在替我應和這個無雨的夜晚。
……
……
早上六點，寢室裡靜得能聽見對麵床的呼吸聲，我踮著腳踩在涼席上，像隻偷東西的貓似的溜下床。校服外套往胳膊上一搭，抓起昨晚晾在椅背上的濕衣服，輕手輕腳衝出寢室，拐進陽台。
反手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隻留條縫透氣。風“呼”地灌進來，吹得晾衣繩嘩嘩響，我探出頭往天上瞅了瞅，烏雲壓得低，但沒瞧見雨絲——看來是真的不會下了。台風天就是這樣，前半夜還瓢潑似的，天亮就能刮出大太陽，捉摸不透。
趕緊找出洗衣液，往盆裡倒了半蓋，把詹洛軒那件外套泡進去。皂角香混著洗衣液的甜味在空氣裡散開，我指尖觸到他袖口蹭的那點泥漬，想起他昨晚發紅的小臂，手上的勁不自覺放輕了些——彆給搓起球了。旁邊盆裡是我自己的衣服，褲腳上沾著泥，領口還有汗漬，搓起來就利索多了，泡沫濺得滿手都是。
兩件衣服擰乾掛好，風一吹鼓鼓的，像兩隻張著翅膀的鴿子。看這風勢，中午肯定能乾透，正好帶去體育館還他。
揣著手機往樓外跑，走廊裡的聲控燈被腳步聲“啪”地催亮，又在我衝出去時暗下去。操場空蕩蕩的，跑道上的積水映著灰蒙蒙的天，連平時早起練體育的特長生都沒來——估計都被這台風天攪得賴床了，哪像我，醒了就躺不住。
風卷著枯黃的梧桐葉滾過紅色塑膠跑道，像一群被吹散的蝴蝶，沙沙地撲在看台的台階上。跑道邊緣的雜草沾著昨夜的雨珠，被風一吹，水珠便順著草葉尖滾落，在地麵洇出一個個小小的濕痕。不遠處的教學樓還浸在晨霧裡，隻有頂樓的國旗在風裡獵獵作響，紅得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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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師昨天盯著我膝蓋反複叮囑“最近彆猛跑，肌肉得慢慢緩”，那就不跑了唄。省得跑兩圈肚子就開始叫——食堂的早飯還得等半小時才開閘，到時候餓慌了，怕是搶不過那些抱著籃球衝去的體育生。
我找了塊被晨風吹得半乾的水泥地蹲下來，指尖能觸到地麵殘留的涼意。左腿往欄杆上搭時，褲腳掃過草葉，帶起一串細碎的水珠。左邊壓完換右邊，膝蓋“哢”地輕響，眼角餘光恰好撞上跑道儘頭的籃球架——墨綠色的籃板還凝著水汽，像蒙了層薄紗，風過時便輕輕晃悠，鐵製的籃網被吹得翻卷如浪，露出裡麵磨得發白的線頭，那是被無數次穿網而過的籃球磨出的痕跡。
突然就想起詹洛軒跳起來投球的樣子。他總愛抬右手時微微偏頭，額前的碎發被陽光鍍成淺金，睫毛垂下的弧度正好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像片薄薄的蝶翼。投中時會抿著嘴笑，左手無意識地往身後擺，像是在穩住重心，又像是在藏那份藏不住的得意。
手心裡有點發癢，指尖不自覺地蜷了蜷，差點就想走過去摸兩把球。
算了，先把拉伸做好。等下練完還有時間再去摸。
壓完腿，又把胳膊往身後掰了掰，肩胛骨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像積了一夜的潮氣被擠了出去。再轉兩圈腳踝，活動開手腕，全身的筋骨都像被揉開的麵團，鬆快不少。
環顧四周，操場空蕩蕩的，教學樓的輪廓還浸在淡青色的晨霧裡，連風吹過跑道的聲音都格外清晰。確認沒人，我往後退了兩步，拉開架勢——正是這一周張老師盯著我練的那套組合拳。
左腳在前虛點地麵，右手握拳護在腮邊，左手探出時帶起一陣風。直拳、擺拳、勾拳，動作放慢了些，刻意去糾正張老師說的“轉腰太急”的毛病。拳頭帶起的氣流掃過耳側，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在晨光裡起伏，每一次出拳都砸向空氣裡的某個假想點，像在跟看不見的對手較勁。
踢腿時帶起的草葉沾在褲腳，風掀起t恤下擺，露出裡麵緊繃的肌肉線條。這套拳張老師總說我“太急”，今天在空無一人的操場慢慢打，倒真覺出點不一樣的味道——原來發力時腰腹的擰轉，比胳膊的勁兒更重要。
最後一個收勢動作定在原地，額角沁出的細汗被風一吹，涼絲絲的。遠處的籃球架還立在那裡，墨綠色的籃板在晨霧裡若隱若現。
我甩了甩胳膊，拳頭上的勁兒還沒完全散，心裡那點想摸球的癢意又冒了出來，但更多的是練完拳的踏實。
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七點整。去籃球架那邊待十分鐘吧，反正離早自習還有段時間。
可沒籃球怎麼玩？我正嘀咕著，目光掃過球場角落，突然頓住了——哈哈哈，不知是誰昨晚落了個籃球在那兒，八成是被雨澆了整夜，表皮還泛著濕光，沾著點泥星子，滾在草裡像隻落湯雞。
我幾步跑過去撿起來，球麵冰涼涼的，還帶著水汽，拍在地上時聲音有點悶。但沒關係，能拍就行。
抱著球往籃球架走，風把頭發吹得亂七八糟，我用胳膊肘蹭了蹭額角的汗，腳步都輕快了些。管它濕不濕的，先投兩個再說。
我抱著球往三分線外退了兩步，指尖碾過濕漉漉的球麵，涼意在掌心漫開。先試著運了兩下，球砸在跑道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風一吹，球路都跟著晃。我弓起背，左肩微沉，假裝右邊真有個人伸胳膊攔我，腳步往左側一滑，運球的手迅速切換，膝蓋跟著重心壓低——防守時就得這樣，重心穩了才不容易被斷。
身邊仿佛真的有呼吸聲擦過耳畔，我猛地一個轉身，胳膊肘有意無意往外頂了頂，像是在撞開防守的人。籃球在手下靈活地跳動，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胯下穿過去，帶起的風掃過腳踝。
水汽劃過一道弧線，“哐當”一聲撞在籃板邊緣，彈了回來。
我伸手接住，掌心被震得發麻，卻忍不住笑了。果然，看彆人投和自己上手是兩碼事。
不過，練拳還真有好多用。一個禮拜前投籃時那虛晃的身體，在詹洛軒麵前出儘了糗，現在核心繃得緊，手臂也添了幾分力氣，連帶著彈跳都比以前高了些。這球雖然沒進得漂亮，但落得穩當，比上次強多了。
不錯不錯。
我拍著球往三分線退，心裡有點得意。要是這時候詹洛軒在這兒，看到我現在投球的樣子，肯定得瞪圓了眼睛誇我厲害吧？說不定還會跑起來跟我擊個掌，嘴裡說著“可以啊你”。
越想越忍不住笑出聲，晨風吹過操場，把笑聲卷著落葉送出去老遠，撞在教學樓的牆麵上又彈回來，像有人在跟著我笑。又抬手投了個球，這次籃球擦著籃筐滾了進去，落地時濺起的泥點沾在鞋邊，看著倒比剛才更有成就感——那弧線比前幾個穩多了。
又試了兩次，一次空心入網，一次打板進筐。指尖觸到球的瞬間，肌肉好像突然就記起了從前的感覺，屈膝、抬臂、壓腕，動作順得像水往低處流。以前十投九中的狀態，回來得居然比想象中快。
挺好。我抱著球往器材室走，鞋跟敲在跑道上嗒嗒響。十分鐘沒白費，連帶著早上練拳的酸脹感都變得清爽起來。
我把球往器材室門口一放，籃球穩穩地靠在鐵皮門上，沾著水汽的球麵映出灰蒙蒙的天。反正等會兒老師來巡查，看到了自然會開門收進去，省得我再繞回去找鑰匙。
拍了拍手轉身就跑，晨露打濕的褲腳蹭過小腿，涼絲絲的倒很舒服。
走咯！換衣服搶肉包去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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