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靜,你去哪裡了?晚自習也不來上,我們隻能跟老師說你有事。”孫夢的聲音從床上傳來,帶著深夜特有的慵懶和疑惑。
我拖著步子走進寢室,椅子在地磚上刮出輕響。手機被隨手扔在桌上,充電器插頭插進插座時發出“哢嗒”聲,屏幕亮起的瞬間,幾條未讀消息在鎖屏上閃了閃,又很快暗下去。
“肖靜,你的衣服怎麼全是雜草,還破了?”孫夢的目光落在我肩頭的草屑上,“像是鑽過草叢似的。”
我低頭看了眼袖口垂下的線頭,確實沾著幾片碎草葉,灰綠色的汁液還滲進了布料纖維。“不小心摔了。”我扯了扯破口邊緣,解釋聲輕得像片羽毛,“摔進花壇裡了。”
“哦……”孫夢盯著我發白的臉色,尾音拖得老長,顯然不太相信。她翻了個身,床墊發出“吱呀”聲,“那你沒受傷吧?”
“沒事。”我抓起換洗衣物走向衛生間,關門時特意放輕了力道。
熱水澆在手臂上時,我終於鬆了口氣,緊繃的肩膀漸漸下沉。水流聲掩蓋了外界的所有聲響,卻掩不住後背傳來的刺痛——當水溫觸到後腰時,那種被粗糲物劃過的灼痛感突然清晰起來,像條小蛇順著脊椎往上爬。
“嘶……”我咬住下唇,轉身避開水流,伸手摸向疼痛處。指尖觸到一片濕潤,隱約感覺一道細長的血痕橫在腰側,邊緣還粘著幾根草莖,應該是躲避時被灌木枝條劃破的。
“算了,先把其他地方洗了,儘量彆碰到傷口,等一會血就乾了吧。”熱水衝刷身體的間隙,我用毛巾輕輕按過後背,滲血的傷口被按壓時傳來細密的刺痛,疼得我下意識皺眉。
洗漱完畢,我攥著牙刷衝進寢室,牙膏沫還沾在嘴角。抽屜被翻得底朝天,終於在夾層裡摸到皺巴巴的創可貼包裝。背對著鏡子撕開包裝,指尖捏著創可貼往腰後探,卻怎麼都對不準傷口位置,手臂酸得發顫。
“肖靜,你乾嘛呢?”孫夢從床上爬下來,手裡的零食袋“沙沙”作響。她忽然湊近,盯著我後腰驚呼:“我的天,你這傷口怎麼這麼深?!”
我嚇了一跳,創可貼差點掉在地上:“啊?不疼啊……”
“還不疼?都滲血了!”孫夢一把奪過我手裡的創可貼,“一個根本不夠,得貼兩個!轉身,我幫你貼。”
我乖乖轉身,睡衣後領被她輕輕扯開。涼意襲來的瞬間,聽見她倒吸一口涼氣:“這明顯是被什麼劃的,你確定是摔的?”
後腰傳來創可貼被撫平的觸感,她的指尖帶著護手霜的玫瑰味。我盯著地板上的瓷磚,想起今晚河邊的枯枝,想起黃毛衝來時撞在樹乾上的狼狽,喉嚨動了動:“嗯,花壇裡的灌木……”
“行了,彆騙我了。”孫夢替我拉好睡衣,語氣突然軟下來,“下午你跟那個黃毛混混說話,晚上就弄成這樣……”她頓了頓,“下次彆一個人亂跑了,聽見沒?”
“知道了。”我攥緊她的手,創可貼的邊緣輕輕硌著皮膚,卻暖得像團小火苗,“謝謝。”
孫夢翻了個白眼:“謝什麼。”她的拖鞋踩過地磚,零食袋扔進垃圾桶時發出“咚”的響,“趕緊睡,明天還要跑操呢。”
黑暗中,孫夢忽然開口:“要是有人再找你麻煩……”她的聲音帶著困意,卻格外清晰,“記得喊我,我床頭還藏著半塊板磚呢。”
我笑出眼淚,喉嚨裡卻泛著甜。後腰的傷口不再灼痛,取而代之的,是同寢室女孩們呼吸交織的溫暖,和窗外永不缺席的月光。
早上六點五十,天剛蒙蒙亮,高一高二的住宿生們揉著眼睛陸續湧進操場,校服外套拉鏈拉得老高,抵禦著初秋清晨的涼意。孫夢縮著脖子跟在我身後,哈欠一個接一個,發梢還翹著睡覺壓出的小卷:“好困啊!你說學校怎麼突然想到要跑操啊!”
“這不是讓我們鍛煉身體嘛!”我踩著塑膠跑道邊緣的線往前走,運動鞋底蹭過露水未乾的地麵,發出細碎的響。東邊的天空泛著蟹殼青,遠處的教學樓輪廓逐漸清晰,頂層的高三教室已經亮起燈光,像撒了把星星在灰藍色的幕布上。
對於我來說,這個時間早已是生物鐘的日常。五點半起床,繞著操場跑五圈,再沿著河邊走兩圈壓腿。此刻的操場在我眼裡熟悉得像自家後院,連跑道第三道的裂縫裡長著幾株雜草都一清二楚。
“鍛煉身體……”孫夢縮著脖子嘟囔,忽然指著主席台方向倒吸一口涼氣,“快看,那不是教導主任嗎?完了完了,今天要跑快點,彆被他抓到說話!”她的指尖緊緊揪住我白色t恤的下擺。
“行了,你趕緊跑吧!”我笑著拍了拍她後背,黑色打底褲蹭過跑道上的露水。孫夢瞪我一眼,馬尾辮在身後晃成小掃帚,轉眼就紮進前麵的人群裡。
“你咋不跑?”她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我也跑啊,走一會兒再跑!”我衝她揮揮手,看著她消失在人群裡。東邊的天空正從蟹殼青轉向淡金,跑道上的人漸漸分成兩撥:趕在主任眼皮底下加速的,和磨磨蹭蹭掉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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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勝負欲太強了,隻要聽見跑道上有腳步聲,腎上腺素就狂飆。看見前排男生加速時,我二話不說就甩開步子——t恤在風裡鼓成小帆,黑色打底褲貼著小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彈簧上。第一圈超過三個女生時,能聽見她們驚訝的抽氣聲;第三圈掠過主席台,教導主任的眼鏡反著光,我故意加快腳步,鞋底擦地聲蓋過他的哨子。
五圈下來,喉嚨乾得冒煙,汗水順著下巴砸在跑道上,t恤後背洇出深色的雲,後腰的創可貼被浸得發皺。太陽像個大火球懸在頭頂,曬得褲子發燙,我撐著膝蓋喘氣,聽自己的心跳聲震得耳膜發疼——爽,太爽了,這種把所有人甩在身後的感覺,比喝冰鎮汽水還過癮。
我停下來,環顧四周,發現主任已經離開了主席台,隻剩下我們這群住宿生還在操場上漫無目的地奔跑著。有些人看到老師走了,便如釋重負地在看台上坐下來休息,而有些人則依然堅持不懈地繼續奔跑著。
突然意識到孫夢不見了,我心裡“咯噔”一下,忙在操場邊打轉。汗水順著下巴滴進衣領,抬眼看見前方樹影裡晃過個熟悉的寸頭身影——郭玉宸穿著黑色短袖,斜倚在香樟樹下,身邊站著兩個打扮時髦的女生,其中一個戴著大直徑黑美瞳,眼妝濃得像蓋了層油漆。
“郭玉宸!”我抬手喊了一聲,甩出的汗水在地麵砸出小光斑。
他轉身時,眉骨處的舊疤在陽光下一閃,眼神冷得像陌生人,嘴角叼著根草,語氣不耐煩:“咋了?”
“你看見孫夢了嗎?”我顧不上他的態度,往前邁了半步。黑美瞳女生立刻側身擋住他,發膠固定的卷發掃過我手背:“郭玉宸,這誰啊?”
“不認識。”他踢了踢腳邊的石子,低頭玩手機。屏幕藍光映得他臉色發青,銀發根在我眼前閃了閃。
我盯著他後頸的骷髏頭紋身貼紙,喉間發澀——這個曾經追著我喊“姐,幫我買烤腸”的弟弟,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那時他總喜歡聽我的話,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現在卻把我當陌生人。
“我是他姐。”我直視著黑美瞳女生,衣服後背蹭到粗糙的樹皮。
“拉倒吧你!”郭玉宸冷笑,“少套近乎,誰認你當姐了?”
黑美瞳女生翻了個白眼,挽住他胳膊,手腕上的銀鏈子硌得我眼皮發疼:“大姐,聽不懂人話啊?郭玉宸說不認識你,彆在這丟人現眼了行嗎?”
“行。”我咽下湧到喉嚨的話,“你女朋友?”
“要你管!”他轉身就走,“彆煩我,聽見沒?”
我站在原地,看他們拐過主席台,聽見黑美瞳女生的尖笑混著他的罵聲。
“肖靜!”孫夢的聲音從看台傳來,“你怎麼在這兒?”
我轉身時,郭玉宸三人已經拐過主席台,黑美瞳女生的尖笑聲混著他的罵聲飄過來,像根細針紮在耳膜上。孫夢順著我的目光看去,輕輕歎口氣:“彆理他了,聽說他最近天天跟校外的混混泡網吧,抽煙喝酒打架樣樣來……”
“真的假的啊,我不信。”我皺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t恤下擺,“我不是讓秦雨盯著他嗎?那小子答應過我會收斂的。”
孫夢拽了拽我胳膊,運動鞋在跑道上蹭出沙沙聲:“我也是聽彆班的人說的,具體情況誰知道呢。走吧,餓死了,去食堂吃小籠包!”
清晨的陽光曬得人發暈,我跟著她往食堂走,心裡卻像壓了塊石頭。
“要兩個肉包,謝謝。”孫夢踮腳跟食堂阿姨說話,馬尾辮掃過我手背。我摸出手機想給秦雨發消息,可是沒有他qq號。
咬下第一口肉包時,汁水燙得我舌尖發麻。遠處傳來跑操結束的音樂聲,穿白襯衫的值日生開始打掃操場,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
“肖靜?”孫夢的指尖戳了戳我額頭,帶著豆漿的溫熱。我猛地回過神,險些讓手裡的肉包掉在地上,慌忙用另一隻手托住,麵皮上的湯汁蹭得掌心黏糊糊的。
“哦,沒事。”我低頭咬了口包子,牙齒碾過餡料卻像在嚼棉花,鹹淡味在舌尖打轉,卻激不起任何食欲。陽光斜斜切進食堂窗口,把孫夢的影子投在桌麵上,她的眉頭像被揉皺的紙,擰成個小疙瘩。
“真的沒事嗎?”她抽出張餐巾紙遞過來,“你眼神都飄到操場外麵去了,像被勾了魂似的。”
我擦了擦手,望著遠處香樟樹上晃動的光斑,想起郭玉宸今早看我的眼神——冷得像結了冰的河麵,哪還有半分當年在我身邊轉來轉去的少年模樣?喉嚨動了動,最終還是輕輕吐出句:“孫夢,我想去他們班找他問清楚。”
“啊?現在?”孫夢手裡的豆漿杯差點歪倒,褐色液體在杯壁晃出漣漪,“你剛跟他在操場碰過麵,他那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