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依舊在八張孤島般的桌麵上搖曳,將每個人的影子投在潔白的餐布上,拉長、扭曲,仿佛無聲的默劇。1897年的時空尚未完全抽離,現實的荒謬與危機已接踵而至。
圓圈中心,那抹吞噬光線的黑色身影再次無聲無息地浮現。死神靜立片刻,枯瘦的手緩緩抬起,竟伸向那深不見底的兜帽。
在八雙情緒各異的眼睛注視下,兜帽被輕輕扯下。
露出一張清麗卻蒼白的臉。眉眼間依稀帶著稚氣,但那雙眼睛裡卻盛滿了與年齡不符的冰冷、怨恨,以及一種近乎瘋狂的戲謔。
“是……你?!”幾聲低呼幾乎同時響起。
江雪瓏早已料到,死神,便是那個在故事裡,被安妮嫁禍、被伊莎貝拉冤枉、被阿奇和米婭錯抓、被亨利劃傷、最終被夏洛特……或者說,被所有人,推入泳池淹死的——那個無辜的女仆!
女仆將死神的鐮刀隨意丟在腳邊,發出沉悶的聲響。她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聲音不再是死神那沙啞的模擬,而是屬於她自己的、帶著微微顫音卻清晰無比的女聲:
“1897年情人節,童話號遊輪上的故事精彩嗎?”她的目光逐一掃過在場每一張或震驚、或恍然、或依舊帶著幾分演員抽離感的臉,“你們,無一人無辜。”
她頓了頓,像是欣賞著眾人臉上的細微變化,才繼續道:“可惜,我不是真正的死神。在我的日記本裡寫下你們的名字,也不會真的讓你們死去。”
她的手伸入黑袍內側,再拿出時,握著一把鋥亮、線條冷硬的手槍。金屬的幽光在燭火下令人心悸。
“但這個,”她舉起槍,槍口緩緩平移,一個個點過他們的腦袋,“可以。”
冰冷的威脅如同實質,瞬間攫住了每個人的呼吸。即使心底不斷提醒這是節目安排、是道具,但那逼真的形態和對方眼中毫不掩飾的恨意,依舊讓人脊背發涼。
槍口最先定格在翁美菱的方向。
“安妮,”女仆的聲音淬著冰,“為什麼?要把那串催命的紅寶石項鏈,放在我身上?”
翁美菱突然被槍指著問話,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眼神茫然,“我?”
旁邊的湯鎮夜連忙小聲提醒:“不是你!是安妮!”
翁美菱這才恍然,小聲回應道:“哦,代入角色,明白了!”
她立刻挺直腰板,進入了安妮那任性嬌縱的狀態,甚至帶上了一絲理所當然:“哦~你說那個啊。”她撇撇嘴,語氣輕描淡寫,“抱歉啊,隻是想隨手扔掉,誰讓你恰好經過呢?”
女仆顯然沒料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答案,愣了一瞬,隨即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嘴角的弧度越發詭異:“你的意思……是我活該嗎?”
翁美菱“嘖”了一聲,平靜地說:“‘活該’這個詞難聽。這叫,命運的安排。”
“命運的安排……哈哈……哈哈哈……”女仆放聲大笑,笑聲在空曠的宴會廳裡回蕩,帶著無儘的蒼涼和瘋狂,“說得好!那今日我把你們聚在這裡接受審判,也不是活該,而是命運的安排!”
笑聲戛然而止。她的眼神瞬間重新變得冰冷銳利。
槍口移動,指向苗喬韋:“亨利!你傲慢自負,視他人為玩物,隻在乎你那可笑的麵子!派人追殺未婚妻,甚至親手用刀劃破一個無辜者的皮膚!你以為你是誰?!”
苗喬韋隻是微微抬眉,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早已料到。
槍口轉向戚美貞:“夏洛特!你貪婪無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視人命如草芥!推人落水時,可曾有過一絲猶豫?!”
戚美貞垂下眼睫,燭光在她臉上投下濃密的陰影,看不清神情。
槍口指向湯鎮夜:“查爾斯!你這個懦夫!明明目睹了不公和陷害,卻為了自保選擇沉默!你的愛,就是縱容和助紂為虐!”
湯鎮夜張了張嘴,想為自己辯解,最終隻是頹然地塌下了肩膀。
槍口指向梁潮偉和曾樺倩:“還有你們這兩個‘敬業’的殺手!蠢鈍如豬,吵吵嚷嚷!是你們用沾了藥的手帕捂住了我的口鼻!是你們將我拖離陽光之下!你們是這一切的直接推手!”
梁潮偉和曾樺倩對視一眼,臉上同時露出一種介於尷尬和懊惱之間的神色,仿佛真的在為自己的“職業失誤”而後悔。
槍口指向張國容:“愛德華!你這個虛榮自私的偽君子!你享受被爭奪的感覺,你冷眼旁觀一場因你而起的誤會在眼前爆發,甚至目睹了謀殺的發生,卻為了不惹麻煩而選擇轉身離開!你的沉默,同樣是罪!”
張國容靜靜地看著女仆,沒有否認。
最後,槍口穩穩地、精準地,指向了江雪瓏的額頭正中央。
刹那間,江雪瓏感到自己的上丹田開始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一種源於身體本能的、極度危險的預警信號席卷全身。即使理智99確定這是道具,但那1的不確定性和被武器直指要害的生理厭惡,讓她幾乎要按捺不住開啟防禦反擊模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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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極力克製著,微微側過頭,讓槍口偏離了上丹田的位置。
“你呢?伊莎貝拉?”女仆逼視著她,眼中翻滾著最濃烈的情緒,“你覺得你是無辜的嗎?你的嫉妒,你的多疑,你的那場拉扯和羞辱性的質問,才是這一切的開端!是你讓我成為了最顯眼的靶子!”
江雪瓏看著女仆的臉,拍短片的時候因為跟她有對手戲,她才看清了她的模樣。之前剛上船時,她要麼扮成女仆低頭引路,要麼扮成屍體化了特殊的妝容,還真沒立刻認出來。
江雪瓏有點臉盲。除了極親近熟悉的人,其他人換個場景、換個妝造,她就拿不準誰是誰了。訓練班的同學,在班裡她能分清,畢業了大街上遇見,她可能會猶豫。劇組的同事,在這個組裡她認得,下個組再碰見,可能就要反應一下。
她在看伊莎貝拉的劇本時,就發現女仆的戲份很多,貫穿始終,顯得比他們8個本期正式嘉賓都重要。tvb顯然不會把這份好差事隨便找個人來做,於是演對手戲的時候,她專門細細打量了。
果然,是認識的人。
想來也合理,她跟曾樺倩和劉家玲是同一期訓練班的學生,正是tvb著重培養的新人,在另一條時間線上,有著“靚絕五台山”之稱的——藍潔英。
這裡的“五台山”不是指文殊菩薩的道場,而是指香港九龍塘廣播道的一個山頭,這個山頭集中了香港五大台——亞洲電視台atv)、無線電視台tvb)、佳藝電視台、香港電台rthk)和商業電台cr),所以這片區域叫“五台山”。
而“靚絕五台山”的意思,是指藍潔英,是五大台力捧的女星中最靚的,無人可比。
江雪瓏看著眼前這張含著怨憤、卻依舊難掩清麗出塵的臉,迅速代入了伊莎貝拉的狀態,語氣帶著一種被卷入無妄之災的委屈和不忿:“我當然是無辜的!我從始至終,不過是在尋找我的愛人愛德華而已!我和愛德華,才是被你們這些肮臟事牽連的無辜者!如果不是安妮私奔、亨利追殺、你們這兩個笨蛋殺手認錯人、還有夏洛特狠心下毒手……我和愛德華根本不會坐在這裡!”
女仆死死盯著她,片刻後,再次爆發出歇斯底裡的狂笑:“好!好!好!你們都覺得自己沒有錯!都覺得自己情有可原,甚至無辜受害!”
她猛地收回槍,後退一步,目光環視全場,帶著一種徹底失望後的瘋狂:“那我今日,便不審判你們了。”她嘴角牽起一抹詭譎的微笑,“由你們自己,來審判自己吧!”
她拿出一個黑色的絨布袋子,將八把款式一模一樣的小巧手槍,抖落在中心的一張圓桌上。
“這裡有八把槍,每人可以過來拿一把。每把裡麵,隻有一顆子彈。”她的聲音帶著蠱惑,“可以打彆人,可以打自己,也可以不拿。”
她看著瞬間神色各異的八人,如同看著籠中困獸,補充道:“對了,我知道你們之中有‘臥底’。”她故意加重了這兩個字,“如果‘臥底’能活到最後,‘臥底’就是贏家。”
她的身影緩緩向後退入陰影,聲音飄忽:“我就喜歡看你們……誰也不放過誰的樣子。”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再次消失。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了宴會廳。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翁美菱第一個衝上前,抓起一把槍,直接對準了坐在她對麵的,苗喬韋的胸膛!
“亨利。”翁美菱語氣中帶著安妮式的憤恨,“你才是一切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