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竟在一種近乎凝滯的平靜裡,倏忽流逝。
白日裡,江雪瓏總愛搬一把竹椅,靜坐在那棵枝繁葉茂的老樟樹下,指尖拂過《明月斬魔錄》的書頁,翻卷間沙沙作響,宛如低語。陽光穿透層層疊疊的樟葉,篩下細碎晃動的光斑,在她發間、肩頭流轉,添了幾分朦朧的暖意。
小翠時常像隻黏人的小貓,顛顛跑來趴在她膝頭,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聽她用帶著獨特韻味的嗓音,念那些斬妖除魔的傳奇。小家夥多半聽不懂字句裡的乾坤,卻總癡癡望著她側顏的輪廓,仿佛那比書中故事更引人入勝。
閒時,她會被經常照看小翠的鄰居高阿姨,那份熱絡的善意拉去搭把手。這天,她便在高阿姨家那間狹小卻被打理得一塵不染的廚房裡,學著捏高阿姨老家特有的玉米粑粑。
金黃的玉米粉團在掌心揉撚成團,帶著溫熱的觸感,投入熱油鍋中的瞬間,“滋啦”一聲脆響炸開,香氣裹挾著煙火氣瞬間彌漫了整個小廚房,勾得人鼻尖發癢。
高阿姨手上的活計不停,嘴裡也絮絮叨叨地講著眷村的舊事:講當年從大陸輾轉而來時的倉惶,講一磚一瓦搭建起臨時窩棚時的艱辛,講曾經日夜盼著“反攻大陸”卻在年複一年中漸漸冷卻的希望。末了,她重重歎了口氣,眼角深刻的皺紋裡像是嵌滿了歲月的塵埃與愁緒:“年輕人喏,早就翅膀硬了往外飛,留下的都是我們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夥。可如今啊,連老家夥……也快留不住嘍。”
江雪瓏捏著玉米團的手微微一頓:“為什麼?”
“要拆啦!”高阿姨話語裡帶著些壓抑的憤慨。“政府說要把這裡拆掉一大半!可這邊拆了,我們這幫老家夥要去哪裡住呢?以前總喊著要‘反攻大陸’,房子都是臨時建的,沒想到一住就是幾十年。現在倒要把這片拆了,看來……永遠也不可能反攻大陸了。”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帶著被時代洪流碾過的茫然與無力,像一片即將落地的枯葉。
江雪瓏沉默著,沒有接話。她心裡清楚,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或許再過幾十年,就是大陸來收編了。
突然,一陣急促的鑼聲伴著惶急的呼喊,像一顆石子砸破了午後的沉悶,由遠及近地衝了過來!
“拆遷隊來了!拆遷隊來了!大家快出來!攔住他們!憑什麼說拆就拆啊!”是雜貨店老板的聲音,帶著撕裂般的破音,沿著窄窄的巷子一路嘶吼,驚飛了簷下棲息的麻雀。
高阿姨的臉色瞬間煞白,猛地扔下手裡捏到一半的玉米粑粑,圍裙的帶子還鬆垮地掛在腰間,順手抄起灶邊的鐵鏟,風風火火就往門外衝,隻撂下一句決絕又有些黑色幽默的話:“我去保衛雜貨店!”
江雪瓏反應極快,迅速擦乾手上的玉米粉,快步跟上。
剛衝出巷口,就見兩道人影如同離弦之箭,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狂奔而來,正是王大為和張雨笙!兩人跑得滿臉通紅,呼吸急促,張雨笙鼻梁上的眼鏡都滑到了鼻尖,搖搖欲墜。
江雪瓏揚著笑臉調侃道:“跑這麼快,是鬼在攆嗎?”話音還沒落地,就見兩人身後煙塵滾滾,少說有百十來號人揮舞著木棒、鋼管,罵罵咧咧地緊追不舍,領頭那人頂著一頭囂張的紅毛雞冠頭,不是半個月前見過的三聯幫混混是誰!
江雪瓏眉頭一挑,一句“我草?”還沒罵出,就被王大為一把拉住,也跟著狂奔起來。
古隴果然沒說錯!如今的眷村魚龍混雜,終究還是被這群人摸到了蹤跡!看這陣仗,是要來報仇了!
不能往死胡同跑,對方人多勢眾,硬拚肯定吃虧!刹那間,她已有了主意。“跟我來!”她清喝一聲,引領著方向,朝著雜貨店那邊人聲鼎沸的聚集處衝去!
此刻,雜貨店前的空地上,拆遷隊的幾台大型機器旁站著百來個拆遷工人,正與情緒激動的村民們劍拔弩張地對峙,吵嚷聲、抗議聲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發緊。江雪瓏三人如同靈活的泥鰍,趁著混亂鑽入股股人群之中。
就在拆遷隊的人蠢蠢欲動,想要強行推進的當口,江雪瓏猛地拔高了嗓音,清脆的聲音極具穿透力,越過嘈雜的人聲,指向身後追兵趕來的方向喊道:“大家彆慌!我帶幫手來了!今天誰也彆想得逞!”
村民們下意識地從中間讓開一條通道。下一刻,整個場麵瞬間凝固!
隻見氣勢洶洶衝來的三聯幫百多號打手,與同樣嚴陣以待、以為是村民叫來助拳的拆遷隊,在空地中央迎麵撞上!
雙方皆是一愣,麵麵相覷,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數秒。拆遷隊的領頭人盯著對方手裡明晃晃的棍棒,臉色一沉:果然早有埋伏!這些村民竟然叫了這麼多流氓來撐腰?
紅毛雞冠頭也瞪著對方手裡握著的各種工程器械,心裡打鼓:媽的!這三個家夥居然喊了這麼多人來幫忙?
兩股人馬互相忌憚,誰也不敢先動,形成了一種微妙又緊繃的對峙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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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瓏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趁著這短暫的混亂,拉著王大為和張雨笙,身子一矮,鑽進了旁邊的雜貨店,手腳並用地爬上吱呀作響的木梯,徑直來到了雜貨店的平房屋頂。
三人趴在屋頂邊緣,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俯瞰著底下黑壓壓一片、互相警惕打量的兩隊人馬。張雨笙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扶正滑到鼻尖的眼鏡,壓低聲音,滿是佩服地說:“阿美,你這招禍水東引太絕了!不過……看這架勢,他們好像打不起來啊?”
江雪瓏目光在屋頂上掃了一圈,伸手撿起半塊舊磚頭,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打不起來,那就幫他們一把。”她掂量了一下磚頭的重量,目光鎖定下方三聯幫陣營後排一個正罵罵咧咧的混混,手腕微微一甩,動作利落又隱蔽。
磚頭在空中劃出一道短暫的弧線,悄無聲息地落下——“哎喲!靠!誰他媽砸我?!”
被砸中的混混捂著後腦勺慘叫一聲,怒火瞬間衝昏了頭,想也沒想就認定是對麵拆遷隊動的手!“乾!他們先動手了!兄弟們上啊!”這一聲呼喊如同點燃了炸藥桶!本就神經緊繃的三聯幫眾人頓時炸了鍋,嗷嗷叫著揮舞著棍棒衝了上去!拆遷隊那邊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打懵了,但眼見對方氣勢洶洶地衝來,也隻能硬著頭皮迎戰:“媽的!還真敢動手!給我攔住他們!”
瞬間,整個場麵徹底失控!棍棒交擊的“砰砰”聲、此起彼伏的怒罵聲、受傷後的慘叫聲、機器“轟隆隆”緩緩向三聯幫推進的聲音……混亂得如同一場荒誕的鬨劇,卻又帶著幾分令人心驚的真實。
剛才還喊著要誓死保衛雜貨店的村民們,反倒徹底懵了,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兩幫人馬自顧自打作一團,一時竟不知道該上前幫忙,還是該站在原地看戲。
屋頂上,三人卻看得津津有味。張雨笙不知何時從雜貨店裡順了一包零食上來,正“哢嚓哢嚓”地吃得正香,還十分大方地遞到旁邊兩人麵前:“要不要來點?”
王大為瞥了一眼那花花綠綠的包裝袋,語帶嫌棄:“……我不吃小孩子吃的零食。”
話音未落,旁邊一隻纖白的手已經自然地伸進了零食袋,抓走了一把。
王大為:“……”
江雪瓏一邊嚼著零食,眼睛還緊緊盯著下麵的“戰場”,含糊不清卻又理直氣壯地說:“看什麼?我還是個寶寶。”
這場莫名其妙的混戰並沒有持續太久。畢竟雙方都不是什麼正規隊伍,打了一陣便沒了力氣,再加上有人漸漸發現似乎打錯了人,最後隻能各自丟下幾句放狠的場麵話,攙扶著受傷的同伴,在一片狼藉中悻悻地退走了。隻留下滿地的碎磚爛瓦,以及麵麵相覷、不知接下來該如何是好的村民。
危機暫時解除。三人終於鬆了口氣,並排躺在微熱的屋頂上,望著台北傍晚時分有些灰蒙蒙的天空,空氣中還殘留著剛才混戰留下的塵土味。
短暫的沉默後,江雪瓏輕聲開口,打破了這份寧靜:“王大為,這裡……要是真的被拆了,你和小翠打算怎麼辦?”
王大為望著天空,眼神裡帶著一種早已習慣承受命運的平靜:“還能怎麼辦。搬。”一個字,乾脆利落,卻透著說不儘的沉重。
江雪瓏望著天邊漸漸漫上來的夜色,輕輕歎了口氣。
有的人趕著生活,有的人被生活趕來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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