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又得回到半個世紀之前……
華興堂醫藥廳門外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布鞋青褲,一襲長衫,頭戴禮帽。要不是個子太小,乍一看還以為是遊方郎中華龍飛呢。女的梳著高高的發髻,臉擦得雪白,穿著一身深紫碎櫻花的和服,一雙白襪套著木屐。
華龍飛一抱拳:“在下華龍飛,敢問兩位……”
兩個人同時鞠躬,那男人說道:“鄙人是大東亞醫館館主,鬆本清一。這位是內子北山晴子。”
姓北山的女人,難道又是中國人後裔?她的個子得比鬆本清一高出一頭,粗出一圈兒,在中國關東女人裡她也絕不是嬌小類型。
華龍飛:“兩位要見我,不知有何貴乾?”
鬆本清一:“華先生,我們夫婦冒昧造訪。能不能……”
“哦,兩位裡麵請。”華龍飛一伸手,把兩個人請進了華興堂醫藥廳。
另一間屋子,葉若兮按捺不住好奇心,帶著瘸侯江翩兒華龍生等人,悄悄鑽進了隔著一扇門的候診房。
華龍飛親自斟茶,請兩個人坐到醫案前的椅子上。
兩個人依然是鞠躬道謝,謙讓落座。
男人摘下禮帽,道歉後才放到醫案上,那女的依然半低著頭,帶著溫和的笑容,坐在椅子上。
鬆本清一:“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華大夫診室如此隨和親民,在下一定向您多多學習。”
華龍飛:“嗬嗬,實不相瞞,這座醫堂是我父兄的。我就是個野郎中,不過一隻藥箱,沒有醫館。讓您見笑。”
另一間房裡葉若兮很驚奇:“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文明。”
瘸侯:“他在司徒醫館的時候,比這還文明。不過日本人也很文明啊。”
日本人的文明有點太麻煩,沒說兩句話又起身鞠躬。
害得華龍飛也得起身還禮。
鬆本清一拿出一個大紅請帖:“龍飛先生,鄙夫婦不揣冒昧在華興堂街對麵開了一家小小的醫館。定於本月二十四日開業慶典,龍飛先生學術人品令在下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鬥膽恭請先生屆時大駕光臨。”
說著恭恭敬敬撅屁股彎腰,雙手舉起請帖,等候華龍飛接過去。
華龍飛也是深鞠一躬,接過請帖。答應一定前去賀禮。
葉若兮心裡暗罵,這小子讓小日本兒幾句好話就忽悠暈乎了。
葉若兮趁著夜色離開了華興堂,離開了寬城。她沒料到自己和寬城實在無緣。次一番離彆和華龍飛糾纏不清,但再次回到寬城卻已經是十六年後。可是那次回來也隻住了一個月,然後奉調回哈爾濱。那次以後她去過北京。卻再沒來過寬城。
華龍飛心裡放不下葉若兮,華興堂的人卻放不下日本人的醫館。
尤其是華子興的繼室大巴豆。寬城所有醫堂醫館,哪家敢不給華興堂主華子興的麵子?開張慶典的請帖最合禮數的就應該下給館主華子興,可是他們偏偏給了野郎中華三兒。
華三兒到底有多大能耐,誰也不知道。可是能耐再大,在華興堂也是華子興的兒子,有爹在露臉的事兒怎麼能輪到兒子?華三兒名氣確實不小,能給華興堂請來張作相的提匾。可是那家醫館,張作相管不著啊。
她給華龍雲拿了三十塊大洋,出去打點活動。華龍飛在張作相那裡如魚得水,在日本人麵前未必吃得開。
日本人不管是在寬城還是在奉天,做的都是大買賣!
華龍雲出去也不知怎麼活動的,華子興還真接到了一份大東亞醫館的請帖。華龍雲和小媽大巴豆都沒見過華龍飛的請帖。他們拿到醫藥廳給華龍生看,華龍生頓時皺起了眉頭。不過他沒說話,大巴豆卻說:“三兒沒說帶著你一起去?”
華龍生:“人家要單獨邀請三兒,又沒請我。”
大巴豆:“咱這帖子上說,誠請華興堂派員參加。那就是誰去、去多少都行。二十四那天咱們都去。”
華龍生搖搖頭:“都去了誰來坐堂?你們去吧,我就免了。”
華龍生見過華龍飛的請帖,人家那是大紅的燙金字。她手裡拿著的卻是黃色套紅的,很明顯層次上有著很大的差彆。
按大關東的風俗,參加慶典都要攜帶賀禮。
華子興、華龍雲都不懂日本人的習俗,精心準備一番。帶了一個木雕描金的禮盒,揣了五十塊大洋,老早就趕過去了。
華龍生也從藥櫃裡拿出一隻木雕描金盒子:“三兒,你打算拿什麼過去?”
華龍飛:“裝半斤梨膏糖。哎,彆用那麼好的匣子啊。白瞎啦。”
他說著搶過匣子,在藥櫃上鋪上一張牛皮紙,包上一堆梨膏糖。動作嫻熟乾淨,方正結實。
華龍生笑著說道:“三弟,你也彆抱怨回春堂。要不在那磨煉,哪有這麼漂亮的功夫。”
黃柏芩抱著一個包袱走進來:“趁著沒人趕緊換衣服。”
“換衣服乾什麼?新衣服到那地方穿一次就臟啦。小侄子,把那匣子拿去裝書本兒去。”他隨手把那描金匣子塞給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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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柏芩:“三兒,你彆含糊啊。爹他們特意定做的禮盒,前後花了二十多大洋。”
華龍生:“他們愛花咱管不著。時辰到了,我得過去。遲到了不合禮數。”
說著戴上禮帽,拎著紙包走了出去。
華龍飛橫穿橫四街,就能清楚地看見原來綢緞莊一二樓中間的匾額已經換上了大東亞醫館。紅花彩綢,金字檀底,古樸大方,光豔奪目。
華雲龍剛剛穿過東斜街,忽然有人高喊:“華龍飛,華大夫到!!!”
鬆本清一彎腰撅腚,手伸的老高,小跑著迎接出來:“華先生,您能賞光,在下幸何如之啊。各位讓一讓,鳴炮!”
馬路邊上頓時鞭炮齊鳴,華龍飛拎著紙包抱拳施禮。他一見爹和繼母、華龍雲常月桂竟然擠在人群和玉蘑菇等人站在一起,扭頭和鬆本清一走了進去。
一樓的大廳顯然是未開業,臨時敞開的,沒有餐桌,隻有一排排長椅子。人們陸續進屋落座,大廳裡沒有禮賬桌,沒有賀禮台。人們揣著抱著,各自坐到了長椅上。
賀客足有四五十人,除了自家人和左近的鄰居華龍飛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