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把蒸透曬乾的的天麻帶進縣城給藥材庫給宗佰威看。
宗佰威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拿到切片機上接連切下四五片。然後打開一本書,將切片按到書頁上。
“你看!”
華子湊過去,透過天麻切片,書上的字跡依稀可辨!
宗佰威搓著手:“我幾十年沒見過這麼好的天麻了。唉——”
他興味索然地坐到了椅子上。
華子感覺很奇怪:“宗老,您這是怎麼了?藥材有缺陷?”
宗佰威搖搖頭:“藥材沒缺陷,是人有缺陷呐。我要退休了,這麼好的東西不知道最後落到誰的手裡。內行也就罷了,真遇上個生荒子,那可要暴殄天物了。”
華子:“退休?您還沒到退休年齡啊。”
宗佰威苦笑道:“我這個庫管,自己乾的辛苦,彆人看著眼紅。不如儘早退休,給人家騰位子。九月一號我就回家養老去了,所以這東西要是量少,儘早拿過來,我能給你個公道價格。”
華子:“量可不小,我粗略預估一下。除了留種、太小的,這種貨乾品也能下來五六百斤!”
宗佰威:“我的天!那麼多啊?”
華子:“本來我想賣了錢,置辦點種地的農機。”
宗佰威沉默良久:“這樣你炮製好以後,多花點功夫切片。然後你去棒槌溝,那裡有一個類似笸籮店一樣,買賣藥材的地方。在那兒你下點功夫,低於五塊錢一斤彆出手!到時候我把小柳兒借調給你。”
蘑菇崴子屯兒的八月初,異常悶熱,這也是采挖天麻最好的季節。白天華子和柳子富到卡巴襠溝當年大戰野豬的林子裡采挖天麻,然後裝進麻袋,上麵塞滿飼草,讓黑犍牛馱回去。
黃昏以後,華子就把洗乾淨的尿臭土豆裝進籠屜,燒火蒸透……
夜晚是涼爽的,可是華子的炮製房裡悶熱的透不過氣來。
蒸汽上來,他熱得實在受不了就脫光了,泡在木質澡盆裡,看著蒸鍋下麵的灶火。
門一開,一個人影走進來,隨手打開電燈。是柳青青!
華子不禁驚呼一聲:“啊,姐你怎麼不說一聲啊。快出去。”
柳青青:“我來叫你吃飯。”
“我們穿衣服,快出去。”
柳青青卻笑了:“尿臭土豆,誰稀得看。出來穿衣服,飯好了。”說著轉身走了出去。
華子穿上衣服,來到上房。柳二妞正在西屋看著天麻切片,柳大妞卻笑吟吟地往飯桌上端菜……
秋收之前半個月,華子接連兩次去棒槌溝藥材黑市。去了兩趟,他才大開眼界!此前他知道蘑菇崴子屯兒的地黃、黃精、黃芪、鴻茅是上好的藥材,都是寶貝。可是都是官價賣給了藥材庫。到了這地方他才知道,蘑菇崴子屯兒那些寶貝到底多值錢!
東北的道地藥材,在各地的藥材販子手裡就是草黃金!
初次出手他非常謹慎,隻賣了三斤蒸透曬乾但未切片的天麻。第二次才賣了十斤切片的。就這兩次他就賺到一百多塊!遠比宗佰威說的價格高。
兩次往返,他已經基本摸清了藥材黑市的路數。儘量跟關內來的藥材販子做交易,這些人路途遠,用量大,雖然磨嘰但沒有黑背景,不惡意壓價。
第三次,他和二妞帶著一百斤天麻切片上火車,向棒槌溝出發了……
柳子富沒問華子那些尿臭土豆到底賣了多少錢,卻套上大車到喇嘛廟車站給他們拉回一隻木箱子。
回到家裡,大妞二妞華淩霄三個人晚飯都沒吃就把箱子打開,忙忙活活的安裝一種機器。
夜裡十點多,這種機器總算裝完了。
柳子富怎麼端詳都是生產隊那架手搖鍘草機的縮小版,隻不過前麵的進料槽不一樣。進料的對齒輪變成了能夠活動,有彈性的對輥兒。最大的不同是手搖大輪沒了搖柄,是電動機帶動的三角帶槽輪。
不過這個小“鍘草機”還真管用,隻要接通電源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就能操作。可比華子那個小鍘刀輕鬆多了!那個小鍘刀,他們兩個壯勞力一宿也就能鍘出一百來斤切片,還累得胳膊抬不起來。有了這玩意兒,一兩百斤一兩個小時就輕鬆完成。再一打聽價格,柳子富不禁一咧嘴。這個小“鍘草機”七十多塊,可它下麵那個小電動機卻一百二十多,兩樣加起來二百多塊!
炮製的方法也變了,蒸透的天麻晾曬到半乾就上機器切片。切出來的藥片,先進扇車子陰乾房陰乾到八分乾,再拿到陽光下。
他心裡暗罵,三個孩子瞎折騰,一堆騷臭土豆,不夠折騰的。
華子和柳家姐妹忙活了將近半個月,終於把六隻絲袋子裝滿了天麻切片。
這次出行華子很謹慎,他和二妞每人帶了一根鐵樺木擀麵杖藏在袖筒裡。六隻絲袋子裝箱以後也沒坐火車,而是求趙國偉開著汽車把他們送往棒槌溝的。
棒槌溝是個新建鎮,原來叫棒槌溝公社。得天獨厚的是它的地理位置,它是鐵路在本省的最後一站,過了牡丹江鐵路橋就是黑龍江省。兩省四市交彙於此,交通便利,水陸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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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也不到德化縣城的五分之一。
鎮子裡沒有樓房,最好的建築是那個老舊的俄式火車站。
四周都是山,比蘑菇崴子屯兒的山還要低矮,還要鬆散。趙國偉開著老式解放汽車進入鎮內,走到鎮中心一帶才看見一家“民族電影院”。外邊貼著電影《少林寺》的劇照。電影院旁邊還有一個租書攤。
轉過租書攤進了一個道口就看見前邊一片廣場。華子一指東北角的一家門臉:“就是那家。”
趙國偉:“那不是賣大白菜的麼?”
華子:“你仔細看那門右上角上是不貼著一塊人參煙煙盒彩紙?每個月的第二個周日才做金買賣。”
趙國偉:“這家門臉兒也不大呀。”
華子:“槽子踏實,手選貨十有八九都在這倒手。咱這可是無硫清水貨,得壓山頭子!”
趙國偉:“你淨說些黑話,我倆誰聽得懂啊。”
華子:“跑黑市,藥材都叫金買賣。槽子踏實就是這裡買賣安全。藥材也跟賣魚差不多,精心挑選的就叫手選貨,價錢最好。有的藥材為了便於保存,都用硫磺熏了,這叫有硫。硫和留同音,取其留得住常聯係的意思。還有的為了藥材不黴爛都噴過鹽水,那叫鹽水貨。蒙外行人可以,懂行的都願意要清水貨,拿回去好出手。”
趙國偉:“我靠,這麼多說道。用不用我留下幫忙?”
華子:“不用。人多大汽車太炸眼,一會兒咱們吃點飯你趕緊回去。我們完事兒坐火車回去。”
二妞:“第二個周日,還得兩天呢。咱們來早了。”
華子:“再晚一天,這裡就沒咱的位置了。得壓住山頭子,才能搭上大主顧。貨進屋,安排妥帖,你就在屋裡看著,我送老趙走後給你帶飯回來。”
他們在有人參帖子那一家裡住了一夜,周六下午,廣場上外地人多了起來。直到晚上十點多,還有人在打轉轉,找住處。
周日休息,廣場上沒有一家開門的,所有攤位都空著。
可是每一家貼著人參煙帖子的門裡都在談著藥材買賣。
看貨、驗貨、評論藥材質量高下、是否道地。二妞還能看懂一些,畢竟從小擺弄藥材,又跟宗佰威在藥材庫學了兩年多。
最後雙方請過來一個老頭,看看藥材,一翹大拇指。華子當即點出五張大團結交給那老頭。
老頭走後,買賣雙方一甩大衣袖子,開始捏鼓起來。這就是所說的甩袖頭子砍價吧?
甩袖頭子聽著容易,看著更迷糊。二妞眼看著他們伸出放下,放下又伸出,反反複複,從早晨九點,一直捏鼓到中午十二點,坐在茶幾兩邊的兩個人都是滿臉汗水。
最後對方才在茶幾上拍了一下!
拉來的箱子,折騰一番後被那個人雇了一輛倒騎驢拉走了。
放在二妞麵前的是三捆半“大團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