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淩雲走上前去：“蔡香萍，你家怎麼回事？”
“白書記來了。正好你給斷斷吧。大年午夜，康榮端著屎盆子往我家大門上抹狗屎。你說大年初一我家咋開門過日子呀？”
華子走到跟前，隻見康榮頭上肩膀頭上還掛著爛菜葉子白菜幫子，灰頭土臉，臉上還帶著抓痕。顯然被張家母女揍過一頓了。他腳下有個破搪瓷盆子，盆子裡是土黃色的湯子。有一些撒在了地麵，已經有些凍結。
白淩雲：“康榮，這屎盆子是你端來的？”
“我……”
白淩雲：“端著，去你們隊部。”
一幫人呼呼啦啦，都跟著去了生產隊部。
白淩雲坐到吱吱呀呀的長條桌前：“康榮，前幾天蔡香萍去大隊反映，她家小梁子來生產隊睡覺，半路被人打了。是不是你乾的？”
“不是。”
白淩雲一拍桌子：“你敢抵賴？你人家好心請你吃豬肉，你他媽滿嘴噴粉。被人家姑娘澆了一腦袋泔水。然後你就懷恨報複，打完了人，還往人家大門抹狗屎！貪汙生產隊的公款還沒還，這回一起算。關你十年八年的！”
康榮：“不是我打的人。是我兒子小春兒和小皮小毛……”
這孫子真她媽沒骨頭！白淩雲幾句話就把他實話嚇出來了。
白淩雲：“劉安，你去康榮家叫康小春兒立刻來隊裡。華子，你去叫康小皮康小毛！”
華子知道康富家在哪裡，可是從來沒進過他們家門。康富家的院子連大門都沒有。
華子走進房門敲了敲：“康富大爺，我是華子。”
叫了兩聲裡邊亮起了燈光：“門沒插。進來吧。”
華子推門走了進去，可是推開裡屋門看了一眼，連忙退了出來。
他看見燈光之下，筒子炕外邊炕上，康富正光著膀子穿衣服。裡邊他老婆撅著屁股蒙著腦袋。再往炕梢是一堆白肉！康立芹光著身子撅著屁股正在酣睡……
華子退到外屋：“白書記讓我來通知，讓你家康小皮康小毛立刻去隊部。”
康富：“啥事兒啊？”
“我哪知道啊。我也是剛躺下就被白書記叫起來的。”
等了足有半個小時，康富才帶著倆兒子從裡邊出來。
華子說：“康大爺，白書記可沒叫你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能行麼。我得跟著去看看。”
康家哥倆踢裡踏拉跟著華子。小皮悄悄問：“華子，是不是我三叔犯事兒了？”
“我哪知道啊。吃了年夜餃子就睡覺，還他媽做夢娶媳婦兒呢，就讓白書記把我叫起來了。說是開什麼會。”
康小毛：“大過年開啥狗屁會？”
康小皮：“準是打張梁子那事兒。這回完了，白大屁股饒不了咱們。”
這幫孫子，簡直是弱智！剛聞見一點風兒，自己全說出來了。
到了生產隊部，屋子裡除了垂頭站在屋地中央的康榮，幾乎都是女人。華子把康小皮兄弟帶進屋裡，交給白淩雲。自己坐到炕角去了。
康富進屋，劉安也把康小春背了進來。
白淩雲：“你咋還背著他？”
劉安：“這小子走到半路就堆在地上說啥也不來。我咋勸他也不聽，沒招兒隻能把他背來。”
李清華：“真他媽熊犢子。”
白淩雲沒用幾句話就把事情審問明白了。
華子眯在炕角心裡暗笑，康家這窩子玩意兒當官兒的時候牛逼轟轟。落到現在，一個比一個熊。康小春兒最熊，問啥說啥。
白淩雲問清楚了問道：“康榮，你認打還是認罰？”
“我……，我不抗打呀。”
白淩雲：“那你就是認罰了？”
“我認罰。”
這小子是夠狡猾，你罰他多少錢他都沒有。大不了在舊賬上加幾個數字。你罰他乾活兒，他在學習班待過，最會磨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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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淩雲：“認罰好啊。罰你們四個現在把盆子裡的屎都吃了！”
哈哈哈哈……，華子憋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康榮一哆嗦：“白書記，你這是坑人呐。”
白淩雲：“不想吃也行。現在就套車押送你們你們去公社，再判你五年八年的。”
康小春兒：“我不去公社，我吃屎……”
蘑菇崴子屯兒有史以來，頭一次有了大年夜吃屎的記錄。
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天華子是長見識了，女子報仇，吃屎喝尿！
放在一般人身上早沒臉住下去，想辦法搬走了。可是康榮走不了，他曾逃跑又被抓回來。康富一家搬到哪裡都那德性。
除夕夜，康家吃屎成了新年話題，比往年的破鞋故事熱度還高。不管大妞對華子是什麼態度，二妞隻要放假回來，晚上在家存個宿兒，整天膩在華子家。她嚴格規定，不管是誰，不準在吃飯的時候提康家！
蘑菇崴子屯兒不管誰被罵成豬，康家都成了吃屎的狗！
尤其是康榮，幾乎成了臭狗屎，連小孩子們見了他都遠遠的罵他——吃屎康！
康榮不是個簡單人物，是蘑菇崴子屯兒為數不多的“文化人”。梁立冬能裝明白，能裝大屁眼子，但是他腦子裡那些玩意兒都是從收音機裡聽來的。他連報紙都看不明白。
蔣玉啟能吹牛逼說大話，可是他吹出來的大話往往成為笑話。不但看不了報紙，更沒有收音機。
康榮不一樣，他剛回來那年，白景林還打算讓他當民辦教員，可是在生產隊讓他當了兩個月的掃盲教員就被二線婦女們給打出去了。
在蘑菇崴子屯兒他最不服氣的就是孫信義！
論文化，孫信義不過是高小畢業。他康榮可是念到初中，初中二年呀。康富當隊長那年，他就夢想從小隊會計一躍升到大隊，擠掉孫信義。
隻要當上大隊會計，他就能把蘑菇崴子屯兒、前進大隊，乃至一把手白淩雲，統統壓在自己的身下！
可是在蘑菇崴子屯兒偏偏出現一幫小知青，個個文化比他強，能耐比他強。尤其那個流氓壞分子，能耐大，能說能打，還有一手兒醫術。簡直成了蘑菇崴子屯兒女人們的男神。女人跟他搞破鞋都是倒貼，自己一個都撈不著。
當會計的時候，蔡香萍差一點就被他搞到手了。也不知哪來的馬蜂，差點斷了他的男根，直到現在都不管用。
隻有一年，康家的風光就灰飛煙滅了。他成了在逃犯，壞分子！
尤其是蔡香萍被打成壞分子那時候，眼看著豐乳肥臀，風情萬種，豆芽菜一般水靈的娘們兒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就是不敢伸手。
報紙上的說法一時一變，最能打倒人的人也被打倒了。
從前被打倒的人現在很多都翻案了，摘帽兒了，連蔡香萍都恢複身份了。唯獨自己，壞分子還是壞分子，貪汙犯還是貪汙犯。他接二連三寫材料向上級陳述自己的“冤枉”。不是石沉大海，就是被很快駁回。
他的翻案沒指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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