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吃完早飯,華子和柳青青早早去了卡巴襠溝。
同樣是把疊好的黃紙放進那一圈橢圓的石牆裡,同樣是點著了灑酒祭奠。
他們沒有跪拜,也沒有祈禱,隻是靜默著看著蓊蓊鬱鬱的樹木衰草……
柳青青:“華子,你還在想大黑犍子?”
華子:“它和所有的牛一樣,在土地上為人類耕耘幾千年。可是,耕地上屬於它的工作越來越少,現在葛長纓蔡香萍她們進山采野菜都不用它,嫌它身體大腳步慢。它和所有的牛又不一樣,不服輸,不甘於任人宰割。無聲無息地來,無聲無息地走。”
柳青青轉過身向卡巴襠溝上緣走去。
華子:“姐,我領你再去一個地方。”
華子拉起大妞的手向林子深處走去。
“華子,你進林子乾什麼?”
華子:“看看大地菁華,來沒來看咱們。”
“大地菁華?”
華子拉著柳青青來到那幾棵樹下,低著頭小心翼翼,仔細尋找著。腳下的枯枝落葉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姐,快來看……”
柳青青走過去,隻見華子扒開的落葉枯草下麵的黑土上麵,有一顆潔白剔透的蘑菇。白得近乎透明的傘蓋中心有一個鮮豔的紅點!
華子匍匐在地上,保持著兩尺以上的距離,凝神的看著。
柳青青的眼前仿佛騰起一片雲煙,如夢似幻,虛無縹緲,可是她渴念的人忽小忽大,忽虛忽實,分明是十八歲的華子向他微笑,向她招手。
華子看著柳青青癡癡的彎下腰,伸出雙手。
“姐,彆摘下來。”
柳青青似乎並沒聽見他的呼喚,輕輕把那蘑菇捧了起來……
回到家裡,柳青青把那株蘑菇小心翼翼放到一隻盒子裡。
“華子,你有過幻覺麼?”
“有過。兩年前,我在發現另一株這種大地精華的時候就是神不知鬼不覺把它捧起來的。”
華子走到藥架子前,彎腰從最下麵一層的大抽屜裡拿出一隻木盒子。打開木盒,裡麵還有一隻潔白的蘑菇。和大妞手裡的一模一樣。唯其不同的是,那株蘑菇的傘蓋上是一個鮮豔的橢圓紅圈兒。
原來這是一對兒!
華子:“我問了很多人,都不認識到底是什麼。於是我就自己給它取名——大地菁華。”
柳青青:“所以你把蘑菇崴子屯兒取名菁華村?”
“我們隻是大地菁華的保存者。”
柳子富要把生產隊大院裡的牛棚拆了。
這還是大躍進時期蓋起來的,匆匆二十多年過去,黑土乾打壘的房子依然很堅固。華子和柳子富爬上牛棚的房頂,看了兩個來回誰也沒動手。
華子歎了一口氣,沿著牛棚房頂走上馬棚房頂,從馬棚房頂到倉庫,上了隊部大屋的房頂上。這是大院裡最高的房頂,也是蘑菇崴子屯兒最高的房頂。站在這個房頂上可以看見蘑菇崴子屯兒兩個崗子的全景。遠處的東崗子蓋起了十幾家新房,加上那些房基地上的木料已經可以看出清晰的村落構圖。
母豬河南北兩個母豬河已經沒有那個複雜n字彎,筆直的一條冰河,橫著一座通透的大橋。
西崗子上的房屋院落,看上去還是那麼擁擠,但是每一座院落都越來越破敗。一多半院落都是空的。難怪這地方土地閒置,沒人承包,實在是人家太少了。大山旮旯,還是不招人待見。
柳子富:“華子,你和大妞結婚後開診所,家裡還能辦公事兒麼?”
華子:“不管。反正我也不想當村長,村裡也沒啥事。也是無奈之舉呀,大妞姐為人太老實,我怕繼續留在醫院會挨欺負。”
柳子富:“你不當村長,蘑菇崴子屯兒就散了。一會兒我就過去把那塊牌子拿過來,掛在生產隊院門口。”
華子:“叔,這可是你自己的房產。”
柳子富:“一家人了。你當村長這裡就是村委會,換了彆人就讓他們拿走!”
華子不由得說了一句:“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煙……”
滿自由這小子,正是商場大把賺錢的臘月,他竟然歇業五天,把二妞她們都打發回來了。
柳二妞、張麗茹、李彩霞,捎帶著從省城趕回來的田淑雲,足足拉回一麵包車結婚用的衣裳東西……
華子和大妞都不想大肆張揚。
可是她們異口同聲是奉命行事!
臘月初十結婚,臘月初九一大早滿自由趙國偉就開車拉著酒菜趕到了。也不用老盧、梁老小兒他們幫忙,讓滿自由從商場食堂和崔高麗狗肉館帶來兩套廚師。
剛過中午,集體戶大院外來了兩輛小轎車,下來的竟然是季老頭兒、國詠梅、唐竹青、葉飛秋和楚天舒。最後下車的是元朝輝!
華子都懵了:“老頭兒,怎麼把您給驚動啦?”
季臨風:“嗬嗬,用國書記的話說,你和柳青青結婚才算真正在蘑菇崴子屯兒紮下根啦。我能不來麼?我得參加你的婚禮,看著我的小朋友在蘑菇崴子屯兒生根開花!今晚我還要睡一睡你們生產隊的大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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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子:“那可太好了。中午吃完飯帶你四處走走,晚上好好聊聊。”
當年季臨風天天走過,一直走了大半年的母豬河的n彎沒了。站在水泥大橋上,季臨風國詠梅葉飛秋遙望南北。
國詠梅:“華子,咱們當年大會站的地方現在連一點痕跡都看不見了。豬腰上開成這麼多河灘地。要是炸開石狐嶺,南北兩片大醬缸都能變成良田呀。”
華子:“當年我和季先生在王八蓋溝勞教幾天,後來我就打消了炸開石狐嶺的念頭。”
季臨風:“那天晚上你可把我嚇壞了呀。哈哈哈……”
國詠梅:“怎麼?他又打架了?”
季臨風:“沒有。那天我很疲勞,躺下睡不著。就想起了鄧拓的幾句詩,不由自主叨咕出來。沒料到躺在旁邊的大個子年輕人竟然朦朧中張口就說出了詩的題目!我嚇得一宿沒睡覺,他一早卻大吵大嚷背出了鄧拓的一首七律。以後他也沒揭發我,好像把那件事忘了。我在心裡暗暗稱奇,後來聽他縱酒高談才知道,那點東西對他來說就是一疊小菜。”
葉飛秋:“一個沒正經念過書的人,一個種地行醫經商讀書打架的雜家,體現他的身上就是人才。”
華子:“你這個評價我喜歡。鄧拓先生就有一篇文章,要做個雜家。如果真要念書我就學不到那麼多有用的玩意兒。”
季臨風:“你又偏激,不讀書,不打好文化基礎,怎麼成為有用之才?”
華子:“到初中也就行了。比如數學裡的解方程,除了老的考卷,屁用沒有!初中之後,喜歡什麼就去學什麼。比如我們這片大醬缸,怎麼改造怎麼設計?為什麼夏天那麼大的雨,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又會消失得和往年的水域一樣。你們讀過大學的誰能設計明白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