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離策馬緩緩踏入南門大營,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這裡,曾是一萬有餘將士駐守之地,如今卻隻剩一片死寂。曾經整齊排列的帳篷已全部被收起,地麵千瘡百孔,儘是深坑,可每一處深坑都如同一張張空洞的大口,沒有發現絲毫地道的蹤跡。
一萬多名將士,就這樣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一點搏鬥的跡象,沒有一絲血跡。仿佛他們從未在此存在過,又像是被某種神秘力量瞬間轉移。就算蕭離知道這背後籌謀之人是邊望,但他還是忍不住脊背一涼,摸不到頭腦。
顧真指了指另一邊的營帳:“我們甘州軍當時就駐紮在那邊的,南城門守門的有一半是甘州軍,另一半是牧州軍,人數足足有上千人,不可能這麼多人一起做偽證。”
“還有,那日下午,我們還一起吃飯,對麵那個神醫還到我們營中轉了一圈,看還有沒有人餘毒未清。天黑後,外麵風大,除了守夜的士兵,大家都入了營帳休息。”
蕭離想起邊望曾經跟他講過,無論是用毒還是用幻術,都是環境越密閉,人越少越好,像這種開闊的地方,讓這麼多軍士同時中招無異於天方夜譚。
他站在城牆上,百思不得其解。這個邊望,是如何帶著這麼多人消失的呢?
他起初也曾想過,他們根本沒有出城,但這是一萬七千餘人,並不是十七個人,城裡根本沒有地方給他們躲,更何況每日需要的口糧都是一個大數字。但若他們真的出了城,又去了哪裡?為何沒有被西戎人發現,這麼多天他們又是靠什麼果腹?
蕭離的目光死死盯在不遠處那片嶙峋的小山林上。枯枝在呼嘯的寒風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像是無數鬼手在抓撓著夜色。這片起伏的山林正是斥候藏身的絕佳地點——陡峭的岩壁可以掩護身形,交錯的樹叢能掩蓋腳步聲,就連那呼嘯的風聲也能輕易吞沒任何可疑的動靜。
突然,蕭離的瞳孔微微一縮。在那片黑暗的最深處,似乎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冰冷而專注地鎖定著他。那不是錯覺,而是一種被野獸盯上的戰栗感。他屏住呼吸,指尖不自覺地按在了刀柄上,可那道視線卻如同幽靈般,既不靠近,也不離去,隻是沉默地注視著,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旁邊傳來一陣腳步聲,不疾不徐,不輕不重,有種氣定神閒的味道。
腳步在身邊停下,果然是關山。
關山指了指前麵的山林,“為避免敵軍再度偷襲南城門,那裡如今都是我方的斥候。若令主想要前去查看,往西走到二十裡界碑處便不要再走了,那裡叫鬼陷坡,走進去就出不來。”
蕭離看了眼他:“關先生不像是相信盲目相信這些子虛烏有之言的人。”
關山笑了笑:“五年前有一隊馬賊進了山,我屬下帶兵追捕,半個月後,隻活著出來了一個人,而且神誌全失,說話顛三倒四,牧洲軍甚至有軍令,嚴禁士兵進入此地。”
“西戎有一隊人馬,武功高強,不可掉以輕心。”蕭離淡淡的說道。
“令主放心,這些斥候雖然功夫不濟,但都是隱蔽身形的好手,他們不用搏命,隻需提前預警。”
蕭離點了點頭,轉身下了城牆。
邊望帶著人馬出了牧洲,並且射殺了薛定北,一是為了向薛家複仇,二則是不希望雙方議和休戰,當時他若不帶走阿依古麗,很有可能阿依古麗也會被關照一箭射死。
蕭離暗自搖頭,每當他覺得對邊望多了解了一分,邊望便會做出出乎他意料的事情,比如帶著兵馬消失,比如殺了薛定北。
他準備回去好好睡一覺,明日一早再去那林子裡看看。若人馬出城,最好的隱匿地點便是這片山林。
那座小山儘顯西北荒蕪之態,光禿禿的枝椏如鐵鏽色利爪般扭曲著,暗紅色土壤乾燥粗糲,似被血浸染過,起伏綿延數十裡。寒風呼嘯,枯枝哢哢作響,風卷細沙嗚咽低吼。地上有被踩碎的鳥獸骸骨,也有來來往往的零星足跡,但卻不見大規模的行蹤。
"若真有人藏在這片荒山裡......"蕭離用馬鞭劃過焦黑的土壤,"一萬人的口糧就是個死結。"他抬頭望向遠處起伏的赤色山巒,"方圓百裡儘是荒漠,連隻野兔都難覓蹤影。"
“前方就是界碑了。”梅六騎著馬折返回來,“令主可要進去?”
蕭離搖了搖頭:“若是以往,我定要進去要一個結果,但眼下並不是冒險的時候。”梅六鬆了口氣,準備了一肚子的勸說之詞,終於咽下去了。
蕭離一夾馬腹往後退了兩步,“這鬼陷穀要麼是天然凶地,要麼是人為陷阱——"他冷笑一聲,"管他是什麼,咱們犯不著拿兄弟們的命去填這無底洞。"
他直覺邊望肯定來過此處,但他既然敢進去就一定出的來,他心中其實有些惱火,邊望一走就沒有音訊,顯然是有所籌謀。
說完便毅然轉身往這座小山丘的最高處爬去,此地有一個了望台,一小隊人馬駐紮在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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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隊人馬從南門出來,約有一萬人,往東邊去了。
梅六指著那隊人說:“是去接糧了嗎?”
斥候隊隊長笑了笑說道:“應該是,那邊過去陳郡,屬於肅州和孜洲交界的地方,如今孜洲被西戎狗給占了,不太平咯。”
蕭離並未過多參與軍務,也隻是點了點頭,便動身回城。
顧瑾站在他屋外,顯然已等了良久。
他壓低聲音湊近蕭離說道:“薛懷義今夜準備夜襲西戎大營。”
“今夜?這麼倉促?”他低聲說道,頗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他從博州甘州調來了人馬,準備合圍!”
蕭離看了眼顧瑾,有些詫異的問道:“沒有提前告訴你?”
顧瑾默默的點頭:“今日午後召集將領開會我才知曉。”
蕭離冷哼一聲,薛懷義居然連朝廷親王都不放在眼裡。
“那你帶來的兵呢?”
“拆散開來,一部分去接應糧草,一部分由雷霆帶領,剩下的跟我守城。”他一腳踢向了大門,踢的木門哐啷作響,“大軍悉數出城作戰去了,我守個屁的城。”
蕭離拍了拍他的肩膀:“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身嬌肉貴,他是怕傷到了你不好交代。”
他想了想:“祖力戰死,薛定北也已經死了,何人為主將?”
“他自己唄!雷霆做前鋒,顧真為副將”顧瑾撇了撇嘴,“薛懷義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將我帶來的援軍做前鋒,擺明了去送死,還將本王架空,哼。”
“關山呢?”
“關山帶右翼兵馬與博州軍彙合,他侄兒薛定坤帶左翼兵馬與甘州軍彙合。”
蕭離眉頭微微皺起,雷霆乃是博州軍將領,顧真是甘州軍將領,按理說與自己州府的人馬配合的更為默契,這二人卻被安排進了前鋒,由自己的親信接管兩州援軍,此舉的確讓人費解。
“西戎大軍攻破永寧後,勢如破竹,若是再不取得一場勝利,怕是大寧子民這個年都過不安生。”顧瑾歎了口氣。
“我來的時候,王叔還特意給了我一份與他關係不錯的邊疆將領名單,也包括那個黑風,結果要麼戰死,要麼掌不到實權。”
他歎了口氣:“以前聽說西北將士,不識顧,隻認薛,還當他們是危言聳聽,如今一看,確實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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