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信上的隻是隻言片語,現實中的烽火已燃遍半壁江山。
蕭離展開軍報,指尖微微發顫。短短數日,血蓮教竟在肅州周邊郡縣掀起如此滔天巨浪——數萬流民高舉"天家失德"的旗幟,如蝗蟲般席卷而過。他們不僅劫掠軍糧,更將縣衙的官員分屍示眾,所過之處,雞犬不留。
"這群瘋子......"蕭離猛地將軍報摔在案上。朝廷剛剛從牙縫裡擠出的援軍,此刻不得不緊急掉頭。邊關將士還在浴血死戰,可若京師有失,一切都是枉然!
“令主!這些暴民專門搶劫軍糧,如今朝廷的糧草隻能由平洲繞道運來,幸好平洲有恭親王坐鎮,否則…”
否則他們這些在邊境苦戰的人,便隻能飲雪充饑了。
“如今朝中議和的聲音是越來越大了,甚至有官員提議,協同西戎,共抗邊賊!”
“荒謬!”蕭離氣極反笑。
“邊賊?他們是不是忘了,是邊嶸收複了西北失地,將西戎趕出了關外,如今就算邊望召集邊家軍殘部起兵,也是對抗的西戎韃子,從未將矛頭指向大寧軍。”雲初嘴上可不饒人,“就因為他不願歸順朝廷,便要聯合西戎人去打他?來,告訴我,到底是哪些官員上的奏折,看我回京不給他全家都下瀉藥。”
蕭離卻沒有言語,“薛懷義要回來了嗎?”
“按照他們的行軍速度,下午便會抵達肅州!”
蕭離點了點頭,對著雲初使了個眼色。
西戎趁著暴雪突襲,雖被薛懷義率領的肅州大軍阻截住了,在龍門山下僵持了十日,最終耗儘了糧草铩羽而歸,但到底憑借一番悍勇,重創了大寧軍。
這一場戰役,打的兩敗俱傷,回城的時候更是灰頭土臉。
顧瑾一馬當先的走近帥帳,看到蕭離,也隻是沉默了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
薛懷義在見到蕭離的那一瞬間,心中湧上了一絲不妙的預感,但多年宦海沉浮,還是不動聲色的聽賀柏川彙報了肅州的情況。
“幸好賀將軍與令主來的及時,肅州才得以保全!”薛懷義對著兩人抱拳。
“至於我那不孝侄子,罔顧軍紀,犯下如此大錯,本帥絕不姑息,一定嚴懲。”薛懷義義憤填膺,眼中迸出灼人的恨意:"我要見薛定坤!當麵問問他,到底如何被豬油蒙了心,犯下如此大錯!"
蕭離沉默良久,燭淚在銅盤中堆成蒼白的山丘。他緩緩抽從袖中取出一封染血的書信:"大帥......薛定坤自知罪孽深重,在天牢中撞牆自儘了。大帥在前線禦敵,我怕…於是便沒有告知於你。"
薛懷義踉蹌後退,撞翻了案上的燭台。跳動的火苗映照著那封認罪書,紙頁邊緣焦黑卷曲,仿佛被烈火舔舐過的靈魂。
字跡確是薛定坤所寫,"臣薛定坤,與多鐸於書信中定下計劃,協同截殺邊望,卻受其蒙騙;違令出城,致四萬將士埋骨荒野,罪孽滔天......"
薛懷義的手指微微發抖,紙頁邊緣已被揉出細碎的褶皺。認罪書的末尾,墨跡暈染開來,像是寫到最後時,筆尖突然洇開了血。
"惟願一死,償四萬忠魂之恨。"
薛定坤自十餘歲便養在他身邊,是個什麼性子,薛懷義還能不了解嗎?貪圖享樂、膽小自私,有小聰明卻難成大器,這樣的人,怎麼會撞牆而死?
他隻會叫囂著:我大伯是薛大帥,薛大將軍。
他隻會流著眼淚求饒:“伯父,坤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薛懷義低頭,捏著那一紙認罪書,用力壓下眼中潮濕。
這孩子就像所有世家都會養出的二世祖一樣,有些頑劣不夠成器,但隻要他在一日,便能為他們鋪一條寬敞平坦的路。勢力如日中天的薛家,先是三弟二弟接連死亡,如今就連兒子侄兒也死在戰場上,若是他也….那麼薛家剩下的人.他狠狠的閉上了眼睛,但旋即又猛地睜開,眼神中的痛楚神色便被冷毅所取代。
“罔顧軍令,獨斷專行,導致四萬將士蒙難,險些丟失肅州城池,薛定坤萬死莫贖。”
“抱歉!”蕭離乾巴巴的說著安撫人心的話,“大帥可要看一下屍首?”
薛懷義搖了搖頭,聲音沙啞的說道:“逝者已矣,我先去看一下那些傷者。”
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拳頭卻緊緊的攥著。他知道薛定坤此次所犯下的錯難辭其咎,所以第一時間便命人入京,讓與自己同氣連枝的朝臣為薛定坤求情,而他自己也做好了鐵麵無私的打算,準備讓薛定坤多吃一些苦頭,好好的長一下教訓,但萬萬沒想到,薛定坤卻死了,就這樣死了。
隻留下了一封認罪書,言辭懇切。
他心頭一陣冷笑,蕭離既然在此處,想必審問也不會假手於人,這人一貫冷麵冷心,是那皇帝的忠實走狗,難不成這是那位的意思?他忌憚薛家勢大,幾次三番想要收歸兵權卻被朝臣所阻,難不成如今戰事當頭,還要借機敲打於他?
他心中一陣發寒,暗暗咬緊了牙關,還是說,他已經找到了人來接管邊境的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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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遙王,此人一貫紈絝,這大半年的軍旅生活雖然讓人對他印象改觀不少,還獲得了不少將士的擁護,但多數都是雷霆、劉世宇之流,這些人在軍中職位不高,身後也無世家支撐。再說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可是當今皇帝的弟弟,就算他在軍中一呼百應,那位也不會將兵權交到他手中。
古往今來,手握兵權的皇親謀逆逼宮的還少了不成。
蕭離,隻有蕭離,身為皇帝最為信任的臣子,身後沒有任何世家支撐,為人冷硬,不結黨不營私,怕是他心中最好的掌兵人選了吧。
可惜啊,人心幽微如淵,多少豪傑在黃金璀璨中折損脊梁,多少誌士在權柄傾軋下彎折雙膝,多少清流在紅粉迷陣裡淪喪操守。君子氣節,困頓時是支撐生命的薪火,顯達時卻淪為丈量他人的標尺;本應是刻入骨髓的堅守,卻異化成高懸於人的戒律。
縱使蕭離剖肝瀝膽,肝腦塗地,可這西北亂局,本就是龍潭虎穴——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縱有千般忠心,萬種赤誠。這亂世烽煙裡,忠魂烈骨,從來都是最廉價的籌碼。想當年,邊嶸威震西北邊陲,何等英雄氣概!可到頭來,不過是一枚被權謀巨手碾碎的棋子,一具被政治旋渦吞噬的冤魂。
望著薛懷義的背影,雲初有些無語的衝著蕭離說道:“你這人也真是,也不怕他恨上你,給你使絆子。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啊,你明不明白?”
蕭離無所謂的搖了搖頭:“陛下一直想要奪回薛家的兵權,但其中盤根錯節,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薛定坤此次犯下的大錯,便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雲初無奈的搖頭:“從來沒見過有人傻成你這樣,跳出來給人當靶子。”
蕭離的視線緩緩落在他身上:“賀柏川此人,擔不擔的起陛下的信任。”
雲初想了想:“陛下聖明,慧眼如炬,最擅識人。”
“我問的是你,你與他相處多日,覺得此人如何?”
雖然知道蕭離純粹就是字麵的意思,但雲初還是有些不自在,低頭看著自己擺弄著文書的手,含含糊糊的說道:“也就那樣,看上去年輕,但在人前還是有模有樣的,功夫沒你好,但比你精明一些,不過有時候又渾身冒著傻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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