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六聞言身子明顯一僵,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發虛:"就......就
沒有彆的軍醫了嗎?"
蕭離淡淡掃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雲初的師父乃醫道聖手。"他頓了頓,似笑非笑地睨著梅六躲閃的眼神,"雖說這些年他醉心仵作之術,但治療外傷還是綽綽有餘的。"
但他心裡還是有些發虛,推脫道:“是木神醫親自給我處理的,
他說已經沒有大礙了,好生換藥便好,一路上,都是流雲幫我換的。”
蕭離的神色變了變:“這個流雲?也是邊家軍後人?”
梅六搖了搖頭:“應當不是,他們商議軍情的時候,流雲並不在其中,但這人脾氣溫和細致,經常幫著木神醫照顧傷患,就是略微有些膽小。”
想起第一次給他換藥時,梅六見他腰腹的猙獰傷口,嚇的麵色蒼白,但還是強自鎮定,用顫抖的雙手,為他衝洗著傷口。
蕭離想起那日,邊望帶著浪蕩的笑意,在一牆之隔語氣狎昵的說道:“行軍途中,還是男子帶著方便。”心中忽然一陣惡寒,他不敢也不願意仔細的去想,邊望對他,是否也隻是如此,或者還不如他,至少流雲身上,沒有流著屠儘邊望滿門的仇人的血。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如此也好,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那日邊望便早已說的清楚明白,自己於他,不過是他毒發時剛好在身邊之人,也不過是一場處心積慮的折辱。
他是邊家軍的後人,是邊境上人人敬畏的英雄,以後也是人人仰望的傳說,而是他是身世不能見光的梅花衛令主,是皇帝的爪牙,是離京後朝臣大擺宴席的鷹犬。
蕭離自嘲的笑了笑,摸了摸懷裡的銅片。
好在這人雖然戴著數層麵具,慣於欺騙,但從不屑於用邊望這個身份撒謊,若當真從巫朵鎮下取出了軍糧,大寧軍也好,邊家軍也罷,的確可以再撐上一段時間。
他在軍中向來沒有實權,薛定坤死後,薛懷義顯然對他有所懷疑忌憚,很多事情都對他秘而不宣。蕭離邊主動請纓去調查血蓮教內亂一事,卻在出城後調轉馬頭,與早已等候在此地的邊望彙合。
邊望騎在馬上,身姿挺拔如鬆,正側身與身後之人低語。那人身子微微前傾,幾乎半個馬身都隱在他影子裡,渾身裹著厚重的大氅,連帽簷都壓得極低。
隻露出一截通紅的鼻頭,和瀲灩的雙眼,眼尾微微上挑,在風帽與圍巾的縫隙間流轉著細碎的光,時而瞟向路邊枯枝,時而與邊望視線相觸時又迅速垂下。
"說了這幾天化雪,冷的很,讓你不要跟來了,你偏不聽。"
蕭離勒馬停在坡頂,遠遠便聽見邊望帶著無奈的抱怨聲,混著呼嘯的北風飄進耳中。那人似乎低聲說了句什麼,雖聽不真切,卻見邊望原本緊繃的下頜線忽然鬆了下來,唇角勾起一抹極淺的笑意,連眉梢都染上了暖意。蕭離眸光微動,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韁繩。
他見了蕭離,高高的舉起了右手,朝著他揮了揮,嘴邊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蕭離策馬上前,掃了一眼邊望與他身後看著我見猶憐的流雲,“其他人呢?”
邊望打量著蕭離身後的二十名梅花衛:“哦,我讓他們先走了,左右,令主又不會對我不利。”
蕭離並不接他的話茬,猛地一夾馬腹:“走吧!”
邊望挑眉:“這麼快就拿到了?”
“嗯。”蕭離淡淡的開口說道,卻並未多做解釋。
“你先給我看看,萬一那老東西誆騙於你!”邊望眼睛一亮,趕緊追了上去。
蕭離將那枚銅牌攤在手心上,遠遠的朝邊望晃了晃。
“令主果真好本事,這東西是在薛懷義侄兒手上?
蕭離並未答話,隻垂眸掩去眼底暗湧,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係上覆麵紗巾。素白紗布滑過下頜時,他喉間突然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悶響——又是那股熟悉的刺痛,像鈍刀刮過胸腔。雲初的告誡猶在耳邊。他肺腑屢次受創,卻沒有時機修養,邊關的風雪征途,早將舊傷熬成了沉屙。他微微蹙眉,指節抵住隱隱發悶的胸口,感受著塵埃隨著呼吸在肺腑間摩擦的細微刺痛。
紗巾垂落的瞬間,他抬眼望向遠處,將邊望與那人的身影甩在身後。
“令主你等等我呀!”阿鶴在其身後緊追慢趕的追了上來,一行人又揚起一陣沙塵,嗆的流雲咳嗽不止。
眾人一路疾行,馬蹄聲碎,揚起陣陣塵煙。待到日暮西沉,遠處終於現出幾間殘破的屋影。
邊望勒馬駐足,抬手指向那片焦黑的輪廓:"這裡曾是驛站,被西戎人占後搶掠一空,放火燒得隻剩四五間屋子還能勉強住人。"他側頭看蕭離身後二十餘名隨行護衛,語氣沉穩,"我已讓人備好了被褥。"
蕭離目光掃過那些斷壁殘垣,屋簷焦黑,木梁半塌,卻仍能看出昔日驛站規製。他微微頷首,目光在邊望臉上停留片刻,“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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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點了點阿鶴,還有另外三名梅花衛,“我們五人一間,你們剩下的人自行分配。”
邊望見他將最好的那間屋子留給了自己與流雲,嘴角抽了抽,“你們會不會太擠了些?”
阿鶴卻搶先回話,“擠什麼呀,出門在外,能有片瓦遮身就不錯了,大家都是兄弟,擠在一起暖和。”說完對著蕭離的背影衝著邊望努了努嘴,做了個鬼臉,做了嘴型:“不敢擠他!”
邊望敲了敲阿鶴的腦袋:“令主,我們屋裡隻有兩人,你和阿鶴可以跟我們一間。”
“不用了!”蕭離卻斷然拒絕道。
邊望麵色一變,一路上蕭離刻意疏遠著他,如今,就連同處一室都這麼排斥他?他本想好好的為那日傷人的話,好好的道個歉。上次共謀甘州,他本已打好腹稿,等一拿下城池,總有機會好好聊聊,卻未料自己的人中出了叛徒,導致蕭離被西戎所擒,一彆又是兩月。此次再見卻又是為了藏糧謀劃,戰局緊張,未免路上遭遇敵軍,一行人一直都是避人耳目倉促疾行,終於到了稍微安全的範圍,蕭離卻對他避之不及。
邊望將目光死死的盯在蕭離的背影上,他可不是聽天由命的人。
寒風呼嘯著掠過殘垣斷壁,篝火卻燃得極旺,跳動的火苗將眾人的臉龐映得忽明忽暗。流雲蹲在火堆旁,熟練地擺弄著一口缺了口的舊鍋,將硬得像石塊的肉乾和粗糲的餅子一股腦兒丟了進去,又撒上一把粗鹽、幾粒胡椒,最後添了一把不知從哪來的乾菜冬菇。
很快,鍋裡便升騰起一股濃鬱的香氣,混合著肉香、胡椒的辛香和乾菜的草木氣息,在寒夜裡格外誘人。
阿鶴捧著碗,眼巴巴地望著鍋子,吐著舌頭直咽口水,突然對流雲豎起了大拇指。流雲溫和地笑著,用木勺舀起一塊煮得軟爛的肉乾,輕輕夾進阿鶴碗裡:"慢點吃,彆燙著。"
邊望呼嚕呼嚕的喝著熱湯,笑了起來:“幸好將你帶在身邊,不然我們還在這啃乾糧吃。”說完不經意的站了起來,擠開了阿鶴,坐在了蕭離身邊,將手裡的酒壺遞了過去。
流雲淡淡的笑了笑,又給他添了半碗湯,滿滿的全是肉。
“令主氣喘不平,肺腑有疾,不宜飲酒。”
阿鶴一把奪過了邊望的酒壺:“對啊,雲大哥讓我盯著你喝藥,不要喝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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